“彬儿,东西收拾好了吗?”李杭到后院催促,见弟弟仍旧站在枯枝下发呆,忙提醒道,“别误了时辰……”
李彬闻声回过头去,“二哥,你说这榕树还能长出叶子吗?”
李杭一愣,不知为何李彬此时提出这个问题,但还是耐心解释道,“四季轮回,冬去春来,每棵树都是这般,因为有根在,所以年年岁岁发芽、开花、结果……”
“树根吗……”李彬垂下了头,不禁联想到了自己,“树都落叶归根,可我以后会如何呢……?”
李杭闻言上前一步搂住了李彬,“这里……我、父亲、母亲、大哥,这个家,一切的一切,都是你的归宿……”
李彬眼含泪水点点头,与二哥抱在了一起。
李彬在家关了半个多月,今天是第一次出门,他婉拒了李德福和白氏送行,只让二哥陪着自己上马出城。
这日三月十九,没出太阳,李彬头顶是沉闷发灰的天空,脚下是一片死气的汴京城。李杭怕弟弟染上疫病,取来毛巾将两人的口鼻包得严严实实。
城门处,来不及运走的尸体堆积成山,有的缺胳膊断腿、有的没了头,有的叫火炮炸得面目全非。一具具摞在一起,散发出熏天的臭味。在没人注意的腐烂的伤口边缘落满了蛆虫。
尸体堆中有金兵的尸体、有蒙军的尸体,亦有粗布草鞋的平民百姓。
李彬匆匆一瞥就闭上了眼。
两人下了马,李杭将弟弟搂在了怀中,捂住李彬的眼睛,“乖彬儿,别看……别睁眼……”
李彬知道二哥在保护自己,可他分明感到那双常年握笔长了层薄茧的手抖得比自己还要厉害。
李杭的手心蓦地一湿,知是弟弟落了泪。忙用手指将那湿痕擦去。
“好弟弟,在外可莫要总哭,叫人看了笑话你。”
“呜呜呜……”闻言,李彬却越哭越厉害。
李杭鼻子一酸,差点也流出了眼泪,他强忍泪水哽咽道,“到了哈拉和林记得给家里写信……缺钱,缺穿的就写信管家里要……”
“是……二哥。”
“大哥偷偷给你藏了匕首,你可揣好了防身用。要是有人欺负你,你待不下去,你也写信给家里,爹说了砸锅卖铁变卖祖产也会把你赎回来。”
李彬刚才还只是低声啜泣,闻听此言再也忍受不住,抱住二哥放声大哭。
“哥……哥我不想走了……哥,我们回去吧……”李彬仿佛被什么附体了似的边哭边锤李杭的后背。
“弟弟……”李杭无声地流着泪,紧紧抱着李彬瘦削的身板。
“可是……可是不行啊……我必须得去……呜呜呜……”
李彬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憋得满脸通红直打嗝,引得周围人纷纷侧目。他的哭声感染力太强,引得本没眼泪的人也经受不住跟着大哭起来。
李杭轻抚弟弟的后背帮他顺气,待他平静下来就静静抱着他,李彬趴在哥哥怀里一抽一抽的,时不时地吸着鼻涕。
刚到午时,城外驻扎的蒙军便派出了一小队人马将这百十来号人质押走。李彬紧握着哥哥的手不放,最终被几个蒙古士兵掰开,牵着李彬骑着的白马强行拉走。
李彬回头看去,只见哥哥的身影越来越小顿时慌了神,也不管会不会被打骂,高声朝那身影喊到。
“哥——我会想你们的——!你们等我回来——!”
“乖彬儿——别忘了给家里写信——”
泪水再次充盈了眼眶,李彬奋力朝那几乎看不到的身影挥手,直到一个蒙古兵一拳将他打得天旋地转眼冒金星。
李彬揉了揉脑袋,忍着疼擦擦眼泪,面前突然多了一块帕子。
“嗯?”李彬纳闷,一抬头。
面前那人头顶玉冠,身着锦缎公子袍,一双桃花眼正三分怜悯七分关切地看着他。
“崔……崔彧?”
“原来你不只是个美人儿,还是个哭包。”崔彧笑了笑,见他不接帕子,便抬手轻轻为他拭去泪痕。
“我才不是哭包!不用你假装好心眼!”
“哎,哭出来也好。喜怒哀乐皆是人之常情,只不过在外头可莫要人看了去,多丢人呐。”
李彬吸了吸鼻子,撇嘴道,“你还说我,既然你到了这,不也是被家里送出来的吗?你爹不要你了?”
“在哪不是混日子?我腻了这汴梁城的生活,所以自作主张替我爹分忧。”这话有真有假,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李彬嗤笑一声,他信崔彧是个混日子的主儿,可不信这人有主动请缨的担当。
当日下午他们一行人被押到主帅大帐,李彬也不敢抬头,只能翻着眼睛混在人群里打量蒙军军营里的人。
站在两旁的应当是些千户长、副将什么的,李彬仔细打量他们的眉眼见有些是蒙古人,有些是回鹘人,还有些女真人,甚至还有一两个汉人。
大帐中央坐一主帅,肩宽背厚膀大腰圆,除了强壮剽悍李彬几乎找不到词形容他,看年纪应该有四十了。
这就是速不台了吧,蒙古人里的一员勇将。当年他随成吉思汗南征北战扩展蒙古疆土时就已名扬四海,李彬偷瞄着他莫名兴奋,颇觉得不虚此行。
速不台身边还有另一位将军,李彬起先还没注意到他,待他仔细观瞧,那员猛将披盔戴甲,魁梧雄壮,一张土黄色的面皮不苟言笑,不大不小的双眼透出猎鹰一般的精光。
这张脸李彬做梦都不会忘记。
图……图鲁?!
李彬的头顶冒出一百个问号来,图鲁怎么会在这?若是图鲁在这里,难不成那个人也在?!
站在前头的图鲁,操着李彬熟悉的那股子蹩脚汉语,跟面前的这帮俘虏们交代事宜。李彬心中有事,图鲁的话左耳进右耳冒,最后也只是知晓自己一行人暂时死不了。
交代罢,图鲁垂下眼,在这一众少年之中扫视。李彬正好也在偷眼看他,见他看到了自己忙把头垂得更低,图鲁却像不认识他一般,连眼神都无波动。
李彬暗暗松口气,心道这人大抵是已经忘了自己。
兴奋中又隐隐有些失望,可李彬又仔细一想,来之前他已做好了伸头一刀的准备,现在看来自己和这些人暂时还有一条命在,悬着的心才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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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稿的时候突然感觉拔都和图鲁就像马达加斯加的企鹅里面那个朱利安国王和大毛。(x)
无聊到去玩手游,意外地发现很好玩哈哈哈哈。沉迷宫斗,无心改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