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杭面带愧色点点头,“元先生叫小泓送来不少古籍珍本,我想回去好好读一读……”
“去吧去吧,读书要紧。”李德福挥挥手,“不能只做解元,我李德福在世还盼着我家再出个状元郎呢!”
李德福与长子去了铺面,李杭回房潜心读书暂且不提。这边厢,李彬带着元泓回到了自个儿的房间。
六年前元好问带着元泓赶考,两人这一别就再也没见过,眼下终于聚在一起自然是有无尽的话想说与对方听。
“小红你在那寺里修行苦不苦累不累?我见你晒黑了不少!”
“还行吧,”元泓笑了笑,“晒黑点也挺好,更男人了!”
“切!”李彬伸出手照着两人的头顶一比划,“你走时我俩还一般高呢,现在你竟然高了我半头!”
“嘿嘿!”元泓憨厚一笑,露出排洁白整齐的牙齿来,“那棵百年老榕树还在不?被伐了没?”
“在呢!你瞧!”李彬推开后窗,往窗外一指,一棵足有几丈高的榕树矗立在院中央,生得枝干粗圆,高壮敦实的树干足得几个成年男子手拉手才能合抱。茂密浓绿的叶子在地砖上投下大片清凉的阴影。
“你看那里!”李彬一指树干距地面四尺高的地方,“那还有我们小时比身高用石头刻的印子呢!”
“可不是嘛!”童年时无忧无虑的美好回忆一幕幕浮现在元泓的眼前,“那树上本来还有个喜鹊窝,有一年喜鹊生了蛋,我们一起爬树掏鸟蛋,晚上还煮吃了。”
李彬想起曾经调皮的自己也笑出了声,当年那颗蛋的滋味他早就不记得了,唯独记着二人一同上树蹭的满身满脚脏泥一同挨骂受罚的情形。元泓自小就是讲义气的,见李桦数落李彬,二话没说就挺身而出,替李彬担下了所有罪责。
两人趴在窗台上,静默忆童年,嗅着榕树叶子散发的潮湿芬芳。
“听说你去了西域?怎么样,西域好玩吗?”
“可好了!”李彬匮乏的词汇量不知该如何与他形容,他手脚并用边比划边说道,“西域的酒好喝,羊羔子也好吃!一只羊腿有这————么大!还有还有,西域的小娘子美艳绝伦,比中原女子还要白,还要漂亮!”
“噗呲——”元泓被他逗得没绷住,“世上还有比你白的人?”
“嗨,你们怎么都这么说呢!我又不是女人!”李彬气得踩了他一脚,“我在那还遇到了一个好心的蒙古人,带我逛镇子逛草原,还教我骑马套马。”
“有这么好心的蛮子?我听说黄河北面打得不可开交,那蒙古人没被窝阔台召去打仗?”
“说来也怪,我见他吃穿用度都不似平民,还猜想他会是什么人,可他无论如何也不告诉我!”
元泓自信满满地一笑,“他对你这么好,却不告诉你他的身份,无非就是他身份敏感不得轻易透露,我猜要么是个王公侯爵,要么就是达官显赫。”
“嘿!你跟我想到一起去了!”李彬拍了拍好友的肩膀,“你一直问我的事,我可还没问你呢,师父他老人家如何?”
元好问早些年曾给李杭做个家教先生,李彬还小正是开蒙的年纪,便懵懵懂懂跟着一起念书,所以李彬也厚着脸皮管元好问叫声师父。
“好得很,我下山之后回了趟家,除却公务繁忙累一些,万事都顺遂。”
“那便好!”李彬嘿嘿一笑,朝元泓挤了挤眼睛,“我爹说你拿了好东西来,快如实招来都拿了什么!”
“都在厨房呢,晚上吃饭你不都知道了?倒是我爹听说杭公子要参加明年春闱,特意叫我带了些书给他,”说着说着,元泓突然面色发红,“你也知道我这人就好动动拳脚,叫念书写字比登天还难,我这无学无术,也不甚清楚我爹拿的是什么书。”
“管他呢!二哥收到了就行,他那般聪慧,去年刚点了解元,明年也一定能高中一甲!”
李彬是发自内心地替二哥高兴,可元泓只是笑笑,但他眉梢眼角流露出的担忧李彬怎么会发现不了。
“怎么,可是有什么……”
元泓沉默半晌,心中犹豫是否该同他讲述实情,最终还是对李彬兄弟的担心占了上风。
“老实说,我总觉得明年的春闱玄乎……”
“为何这么说?”
“回来一路上,我看战事实在紧张,蒙古人都打到了黄河家门口,金朝皇帝会选在此时节开恩科吗?”
闻言李彬的兴奋心情也顷刻化为乌有。
“我何尝不知……从西域回来的一路上,见过的死尸难民都可垒成小山。可我心里总想着,完颜守绪也不至于这么窝囊吧,会白白将大好河山拱手让给蒙古人?”
“李彬,这事没你想的那么简单……来时,我爹便让我传话,叫你们早做南逃准备,现在苏杭一带水运比之陆上便利安全许多,你们一家老小完全可以南渡安身立命。”
李彬阖上眼皮摇了摇头,“汴梁毕竟是我家祖宗所在,我也在这长大,我爹那人老死板,断不会说走就走的。”
元泓知他定会拒绝,也不强求,“总之,你们千万好自为之,保命要紧……”
李彬点点头强作欢颜,“知道了。今儿个大号的日子,可别说这些丧气话了,你刚回来定然没看到现今汴梁的风貌,走,我们出去转转!”
“好啊!我们还去东角楼买果子去!”
“等我换套衣服。”李彬身上的衣服早叫汗水溻得湿湿粘粘沽在身上。两人一起长大,他也不避讳元泓,除去衣袍脱成光膀子,又去柜子里寻新衣服。李彬一走动脖子上挂着红宝石的坠子也跟着晃荡起来。
“你这‘护身符’还贴身带这么?”
“那是当然,带着它就时时都觉得娘亲在身边。我总觉得这次西域之行我与大哥能平安归来都是托了这颗鸽血红的福。”
元泓将声音压低了许多缓缓道,“对不起……姨娘走时我没来送她一程……”
李彬换好了衣服,拍拍他已与成年男子无甚区别的宽阔背膀,朝元泓咧嘴一乐,“娘亲生前就喜欢清静,他能这样无牵无挂清净地离开人世也是她的福分,你不用在意。”
“那你的头疼病好了没?从前常见你抱着脑袋喊头疼。”
李彬仔细想想,除却西域那夜疲乏导致头疼外,好像也不曾在发作过,“早就好了,你别担心我,我现在结实的很!”
说罢撸起袖子晃了晃那条又瘦又白的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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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快结束了,沙雕作者还在美滋滋改后面的稿子,惊觉今天还没更新,赶快打开了长佩!遗山先生就是元好问啦,有兴趣可以去了解下他。【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这条名句就是出自他的手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