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初九在晚自习后接到了周谨南的来电。她单手抓紧了公交的扶手,右手从裤兜里掏出手机,按下绿色的接听键,刚把手机贴到耳朵上就听见周谨南说,“到家了吗?”
“还没有,我在公交上,还有三站就到了。”
“嗯。”
公交车上很拥挤,结伴而行的学生大多在低声说话,顾初九在喧闹中感受到那一端的安静。
“三模成绩下来了是么,你的英语老师晚上给我打电话了。”
顾初九没想到老师动作那么快,电话里的这点宁静瞬间被她心里敲起的鼓搅散了,“哦。”
“觉得英语很难?”周谨南语气很随意,像在跟她讨论今晚的月亮圆不圆。
顾初九低低地“嗯”了一声,有点楚楚可怜的意思。
倒不是故意装出来的,英语学不好她也伤过脑筋。单词她好好记了,课文、语法也都认真做了笔记,逐字逐句理解,反复背诵,比学理科的那几门课程还要用功。本以为都能学会的东西,可等它们拼成长篇的阅读理解或者完形填空时,她发现跟着题干从文章里找相关的词句倒是简单,怎么答案她选哪个错那个?这可比三角函数、正弦余弦、电磁感应什么的难多了。
“好,那就以后周六去英语老师那里补一补吧。”周谨南没再多问,也并没有责备的意思。
顾初九应声。
回忆起来,周谨南从来没有责怪过她。不管是她刚和他一起生活的时候,她的孤僻和不配合,还是她上学以后作业不会写熬到半夜而嚎啕大哭,或者初一时成绩差频频被请家长……八年来,周谨南从来没有因为任何事对她生过气。他总是很平静,有耐心,像个沉默旁观的局外人。
“之后每周六我会送你去老师家里,不要有压力,尽力就好。路上注意安全,回家早点休息。”
他悉心扮演着家长角色,等顾初九答应后才掐断电话。
临经停靠的公交站,有三五人擦着顾初九的肩膀往后门走。顾初九靠边站了站,直到塑料的车靠背抵上了她的右腿。她收回脚步,垂下眼看自己的脚尖,心里还在反复咀嚼周谨南方才说过的每一句话,直到嚼烂了,嚼碎了,才舍得吞进肚子里。
不经意的温柔总是动人。即使他俨然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可还是烫了顾初九的心,连眼眶都被熏得热乎乎的。周谨南就是那样的人,冰冷包裹住他一身的温情。顾初九觉得自己最是懂他的,所以总被轻易挑起心中涟漪。这些水面波纹在不知不觉地汇聚,直到某天突如其来的情欲浪涛一口湮灭了她,顾初九这才发现自己早已无路可逃。
她也没想逃跑。顾初九捏紧手中已经黑屏的手机,轻轻地舒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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