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换了他刚回来的那段日子,比刚才那段羞耻十倍的话他都敢当着蓝忘机的面说出口,然而现在,被蓝忘机这么一盯,他竟然破天荒地生出了些两辈子都从没有过的微妙廉耻心。
魏无羡迅速压下这几丝难得的廉耻之心,走过来坦然自若地道:“含光君,你来了!你知道吗,莫玄羽竟然是因为纠缠金光瑶才被赶下金麟台的,难怪看我眼神都这么一言难尽呢!”
蓝忘机没说什么,转身与他并肩而行。魏无羡道:“你和泽芜君都不知道这件事,而且根本都不认得莫玄羽,看来兰陵金氏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掖着藏着干的。这样就说得通了,莫玄羽毕竟是有宗主血脉的,金光善如不想要这个儿子,也不会把他接回来,若只是单纯地骚扰同门,应该最多教训教训了事,不至于扫地出门。但如果骚扰的是金光瑶,那就不同了,这可不光是敛芳尊,还是莫玄羽的异母兄弟。真是……”真是一桩十足的丑事,非得断了根不可。而要断当然不能拿敛芳尊开刀,所以,只能赶走莫玄羽了。
魏无羡想起之前广场相会时,金光瑶全然若无其事,一派谈笑风生,仿佛根本不认得莫玄羽,心道这人果真厉害。而金凌的态度就藏不住了,之所以他对莫玄羽格外厌恶,不光因为讨厌断袖,恐怕更因为莫玄羽骚扰的是自己的小叔叔。
想到金凌,魏无羡无声地叹了口气,蓝忘机道:“怎么了。”
魏无羡道:“含光君,你有没注意到,金凌每次出来夜猎,都是独来独往。别跟我说江澄跟着他,他舅舅不算。十几岁了,身边居然没有一个平辈的同龄人跟着前呼后拥,咱们以前……”蓝忘机眉尖微微一挑,见状,魏无羡改口道:“好吧,是我,我以前。我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蓝忘机淡声道:“那是你。并非人人都如你一般。”
魏无羡道:“但是小孩子都是喜欢热闹喜欢人多的嘛。含光君,你说,金凌这孩子会不会是特别不合群,在家族里一个朋友都没有啊?云梦江氏不提,我看兰陵金氏的小辈,好像没有一个跟他玩儿得来的,刚刚还打了一架。难道金光瑶就没个差不多大的儿子女儿跟他亲近的?”
蓝忘机道:“金光瑶曾有一子,为人所害,幼年夭折。”
魏无羡奇道:“那可是金麟台的小少主,如何能为人所害?”
蓝忘机道:“瞭望台。”
魏无羡道:“怎么说。”
原来金光瑶当初为修建瞭望台,反对者自是为数不少,也得罪了一些家族。反对者中有一位家主辩论不胜,竟是恶向胆边生,杀害了金光瑶与其夫人秦愫的独子。此子性情温顺,夫妻一向疼爱有加。悲怒之下,金光瑶将该家族连根拔起,为子复仇。但秦愫伤心过度,自此以后,再未能有所出。
沉默一阵,他道:“金凌这个脾气啊,张口就得罪人,出手便捅蜂窝。你家景仪说他大小姐,真是没说错。前面好几次要不是你我护着,他现在哪里还有命在。江澄根本不是个会教孩子的人,至于金光瑶……”
想到他们这次是为什么来金麟台的,魏无羡又是一阵头疼,按按太阳穴。那边蓝忘机一直静静看着他,不出声安慰,但始终在听,有问必答。魏无羡道:“不提了,咱们先回房吧。”
二人回到兰陵金氏为他们安排的客居中,房间极为宽敞奢华,桌上还摆着一套精致温润的白瓷酒盏,魏无羡在一旁坐下,赏玩几把,直深夜,才开始有别的动作。
他翻箱倒柜,翻出一叠白纸和一把剪刀,三两下剪出一张纸片人。这张纸片人只有成人一指之长,圆圆的脑袋,袖子剪得宽大异常,仿佛蝴蝶的两只翅膀。魏无羡又从桌上取了笔,画了几画,把笔一扔,提起酒盏喝了一口,倒头便往榻上一躺。而那纸片人则忽的一震,抖了抖,两片宽大的袖子羽翼一般带着轻飘飘的身躯飞了起来,翩翩然的,落到了蓝忘机肩头。
蓝忘机侧首去看自己肩头,纸片人一下子扑到他脸颊上,顺着往上爬,一路爬到了抹额上,对它爱不释手一般,拉拉又扯扯。蓝忘机任由这张纸片人在他的抹额上扭了半天,伸出一手,要取下他。纸片人见状,赶紧哧溜的一下滑了下来,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在他的嘴唇上撞了一下头。
蓝忘机动作顿了顿,两只手指终于捻住了它,道:“不要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