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道士三句话不离钱,可是慕明棠现在连搭理他的心情都没有。谢玄辰默默紧了紧慕明棠的手,将她的手放在自己膝上,示意她没事。
然后谢玄辰看向小道士,说:“钱财、场地之事你不必担心。什么时候可以开始?”
“我还需要配两副药,虽说主要靠你自己忍,但是之前之后都需要用药调养。大概两天,等我把药配齐了,就可以开始了。”
谢玄辰点头,三言两语把时间确定下来:“好,后日亥时末,湖心镇青堂。”
小道士也知道他们俩情况特殊,只能晚上开始,于是一口应下。谈妥之后,剩下的事就不需要他们操心了,谢玄辰带着慕明棠起身离开。
外面风声萧萧,夜风中带着微微的水气,仿佛要下雨了。两人并肩走着,俱都无言。过了一会,谢玄辰问:“先前没注意,玄铁链去哪儿了?”
慕明棠吓了一跳,猛地抬头看他:“你想干什么?”
“我怕万一我控制不住,伤到了你。”谢玄辰说,“最好把我的手锁上,反正你会开,并不妨事。”
自从谢玄辰清醒后,皇帝另外给王府派来了人,那副沉重的玄铁链也不见踪影。要不是谢玄辰说,慕明棠都忘了这回事。
她也不曾注意过,玄铁链去哪儿了。
慕明棠说:“大概在库房吧,那么重的东西,搬出去必要大费周折,多半还在王府。”慕明棠说完后,略有些迟疑:“可是,这副锁链本来便是对你的折辱,你为什么……”
“曾经我也觉得是禁锢,是侮辱。”夜风悠悠荡荡,带着雨前独有的湿润凉意,谢玄辰的声音仿佛也化在风中,清浅而淡,“可是现在我却有点能理解他们的做法了。”
当初,这是他的亲生父亲加给他的枷锁,谢玄辰曾费尽心思想要挣脱。现在,谢玄辰选择重新拾起枷锁,亲手套回自己手上。
在自己身上,哪怕有十分之一的机会他也愿意去尝试。可如果是慕明棠,连万分之一,他都不敢让她冒险。
万一他真的失控,好歹,有玄铁链拦着他。
“不会的。”慕明棠紧紧握住谢玄辰的手,说,“我相信你不会的。后天我会陪着你一起去,我会一直守着你。”
“不可。”谢玄辰矢口否决,“太危险了,你安心在屋里睡觉。”
“不。”慕明棠也十分坚决,坚定地看着他,“你若是不让我跟,我就偷偷溜出去,说不定更加危险。反正,你在哪儿,我在哪儿。”
谢玄辰拧眉,理智上他知道应该拦住她,如果谢玄辰想,他有得是办法让慕明棠一整夜待在玉麟堂不得离开。可是情感上,他却可耻地不愿意。
谢玄辰挣扎良久,最终回过头,一言不发,只是用力地握住慕明棠的手。
这是他唯一的软肋,也是让他可以继续走下去的勇气。只要有她,无论是曾经带给他无限屈辱的锁链,还是小道士提出来的慢刀子割肉般的双重折磨,他都可以忍受。
之后那天,慕明棠陪着谢玄辰去镇青堂,小道士小心翼翼地加了一小撮香灰,混着艾草点燃,随后就从外面锁住门。其实这一道门形同无物,包括里面的玄铁链,都起不了什么作用。
如果谢玄辰可以克制住药引,那门和锁都没有必要;如果谢玄辰控制不住,外面加再多锁,都拦不住他。
他们真正依仗的,其实恰恰是危险的源头。他们都在赌谢玄辰的意志力。
小道士和慕明棠等在门外,夜风带着湖面上的水汽,吹在人身上有些冷。小道士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抱紧了胳膊打哈欠:“好冷啊,又冷又困。”
小道士说完奇怪地看向慕明棠:“你不冷吗?”
慕明棠摇头,眼睛几乎一动不动地盯着香。小道士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说:“一炷香还远着呢。这里风太大了,我们站在这儿干等着也是等着,不如去阁楼里坐一会吧?”
慕明棠摇头,轻声说:“不必。小道长觉得冷,就先去歇一会吧。”
小道士迟疑:“这里又冷又黑,如果只剩你一个人,你……”
“我不怕黑。”慕明棠对着小道士笑了笑,说,“多谢小道长好心,我并不害怕。今日辛苦道长了,道长快去歇一会吧。镇青堂虽然没怎么用过,但是里面的坐垫细软都是新的,道长想要什么,尽管开口,不必客气。”
小道士将信将疑:“那我真走了?”
慕明棠点头微笑。既然慕明棠执意,小道士也不再劝,自己进偏厅取暖去了。小道士上了楼,抹黑点着了灯。刚才摸索的时候他就觉得这里摆设很贵,点亮后发现果然真的很贵。
楼台精巧,锦绣堆叠,处处挂着书画屏风,贵中见雅。小道士摸了摸香炉,发现是真金做的,啧啧感叹:“我以为是镀金,结果是纯金。这些书画也都是名家手笔吧,在他们家里就像不要钱一样挂。他们王府怎么这么有钱?”
小道士四处摸了一会,最后舒舒服服地坐到椅子里,桌子上的糕点他也不客气,随便挑着吃。反正他不吃,明天就全倒了。
小道士怀着报复的心态享受了一会,终于想起来自己还是个医者。他想起留在楼下的慕明棠,她毕竟是个女子,一个人呆在黑黝黝的室外,真的可以吗?
镇青堂是建在湖中心的阁楼殿堂,白日在此设宴赏景自然清幽雅静,可是深夜出现在这种地方,就有点吓人了。放眼望去四周都是黑不见底的水面,岸边树林里时不时传来呜呜的风声,小道士走惯了山路,刚才站在外面都毛毛的。
小道士的良知终于压过了他对富人的仇恨,他抱着糕点走到窗边,想喊慕明棠上来坐一坐。小道士推开窗户,发现慕明棠已不在原地。
她站在窗户下,面对着屋内,清清冷冷的月光洒在她身上,仿佛在她肩上落了一层霜。
小道士忽然就安静了。他记得谢玄辰就把自己锁在差不多的位置,借着月光,仿佛都能看到谢玄辰的身影。
慕明棠一动不动,屋里里面也没有动静,可是两人莫名都知道,对方就在一窗之隔的地方。小道士看了一会,默默拉上窗户。
小道士基本把自己吃了个半饱,他算着时间差不多了,才在袖子里兜了两块糕点,慢悠悠下楼。
楼下,计算时间的那柱香果然即将烧到末端。
火星倏地亮了一下,然后就再也不见,慕明棠几乎是同时跑到门边,拿出钥匙开锁。刚才慕明棠本来想留在屋内的,可是谢玄辰却坚决不同意,还让她在屋外上锁。如果慕明棠不肯,那他就在屋内自己锁。
慕明棠哪里放心,如果从里面上锁,万一出现什么事,她进都进不来。她只能按照谢玄辰的要求,关上门,从外面上锁,现在时间到了,慕明棠立刻跑进来看谢玄辰的状况。
谢玄辰看起来累极,脸色煞白,眼睛都是红的。慕明棠一看到就鼻子酸,谢玄辰却摇摇头,沙哑道:“我没事。”
他说着想站起来,可是才刚动,就猛地头昏,玄铁链连着后面的重物,发出哗啦一声巨响。
慕明棠连忙上前扶住他,扶着他慢慢坐回座位上:“不要急,慢慢来。”
慕明棠说完,赶紧回头找小道士:“小道长,你快来看看他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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