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明棠的称赞直白又显浅,然而就是这样直来直往的赞美,让谢玄辰有点招架不住了。他低咳了一声,说:“捕头?我就算真的去大理寺,也该做寺卿,竟然只屈居一个小吏?”
慕明棠听到这话笑了:“好好好,你生来就该当大领导。那你既然发现了不对,为什么仵作来的时候,你什么都不说,反而避开了呢?”
“我不避开,谢玄济怎么暗示仵作做伪证?”谢玄辰说得随意,“何况,他们这些把戏并不高明,要是我看了很久却依然什么都没发现,任由仵作胡言乱语,恐怕他们会生疑。不如以生病之名避开,身体不好,有心无力,这就说得通了。”
慕明棠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谢玄辰一开始就知道谢玄济他们想做什么了。谢玄辰什么都明白却不说,还配合着他们的计划走,故意让背后主使换走香熏球,故意让仵作把侍女之死定义成意外,也故意让太医否认香料。
做得太多了会让幕后之人的计划暴露,但如果谢玄辰一点疑虑都不起,又会让谢玄济等人怀疑他藏拙。所以谢玄辰表露出自己的怀疑却又不往深了挖,无形中引导着谢玄济等人转了个圈,让他们自以为计划圆满成功。
现在,消息大概已经传回大头目那里。对方肯定觉得计策已经成功,虽然因为慕明棠产生了一些意外,但是现在香料灰烬已经掉包,经手香料的侍女也死了。谢玄辰虽有怀疑,可是仵作已经证明侍女是落水死的,太医也说香料并无问题,只是常见的沉水香罢了。幕后主使估计会觉得,谢玄辰已经被蒙骗住了。
就算没被蒙住,一切也死无对证。谢玄辰一下午咳嗽那么多次,他就算再怀疑,以他的身体,哪有精力查?
然而这才是谢玄辰的目的,他既知道上面那位想做什么,也知道那位想看到什么,一切都拿捏的十分精准。
慕明棠也终于明白自己的作用了,她就是病弱少爷旁边那个冲锋陷阵、摇旗呐喊的狗腿子,上蹿下跳但是却脑子不太够的样子,既能迷惑敌方视线,又能完美地掩护己方心机怪。
慕明棠想通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幕后之人想要骗谢玄辰,而谢玄辰将计就计,反而把对方骗得死死的。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如何解决香料了。
那些香料到底是什么?如何使用,又有什么效果?如果谢玄辰发病真的是人为操纵,那岂不是说,这种病有机会治好?
这是最后的问题,也是最大的问题。
慕明棠和谢玄辰没有再说话了,一个静静趴着,一个缓慢活动淤血。其实两人心中都在想香料的事,可是都不敢在对方面前提起,默契地避开不谈。
慕明棠想了一会,忽然问:“给你做净厄丹的人,是谁?”
慕明棠原本以为是太医局,可是后来听张太医提起过几次,知道当年太医局虽然参与了制药,其实,真正做出方子的却是一个外来游医。
然而这已经是两年前的事情了,谢毅在世时,会花大价钱为谢玄辰研制解药。现在皇帝换成了谢瑞,解药的事再也没人提起,甚至当年的资料、方子,都不知不觉遗失了。
谢玄辰早就想过这件事情,他微微叹了口气,说:“那是个江湖游医,居无定所,四海为家。我爹当时本来让太医局制药,太医局一筹莫展,他没有办法,只能张榜招揽民间奇人。那个游医路径京城,看见皇榜好奇,就进王府研究我的病。他埋头研究了两三个月,拿出了净厄丹,初服确实有效,朝廷赏了他许多财帛。他就带着东西,又去游历了。等后面发现有副作用时,已经找不到这个游医了。”
“啊?”慕明棠听到这里惊讶了,“你们真的放他走了?不应该留着他,让他把你治好为止吗?”
“那时候,皇帝已经换人了。”
慕明棠忽然就哑了声,原来如此。她叹了口气,说:“无妨,这才两年,我们再派人去找,一定能找到那个游医。当年他不就是看到皇榜出来的吗,实在不行,我们再贴皇榜。”
慕明棠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自己也知道难以实现。如果现在皇帝是谢毅,张贴皇榜寻人只是一句话的事,然而现在皇位上的人是谢瑞。
谢玄辰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声:“不是寻人的问题。我怕的,是他已经死了。”
慕明棠听到,心里咯噔一声。
慕明棠安安静静地趴了很久,觉得另一条胳膊有点疼,忍不住问:“淤血要推拿这么久吗?”
谢玄辰手指一顿,十分镇定地收回手:“差不多可以了。”
紧接着他自觉地转过身,说:“我看不到,你可以换衣服了。”
慕明棠低低嗯了一声,拿起一旁的中衣系上。她发现谢玄辰的力气是真的大,她只是被抓了一下,揉了这么久淤血,结果还是疼的抬不起胳膊。
慕明棠磕磕绊绊地把衣带系好,把自己遮得严丝合缝,然后对谢玄辰说:“我好了。”
其实谢玄辰听出来了。他此刻非常尴尬,然而又不得不拿出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他刚刚转过身,正打算说些什么缓和气氛,就见慕明棠往前挪了两步,忽然张开手臂抱住他:“没事,我们一定能找到解决办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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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夜会
谢玄辰猝不及防, 被抱了个正着。
温软的气息袭来, 他能感觉到脖颈上环上一双温暖柔软的胳膊,刚才,他还在给其中一只化淤血。
谢玄辰整个人都僵硬了。大概除了他还在吃奶的时候,他就没有被人抱过了。谢玄辰僵硬了好一会,试探地回抱了一下慕明棠。就算这样,他的手也不敢放在腰上, 只敢像哄孩子一般拍了拍慕明棠的背。
“好了,我没事。”谢玄辰说完后觉得自己这话太死板,宛如在交差。虽然女子表达感情的方式让他很不习惯, 可是他至少知道, 慕明棠是为了他好。她是怕他想不开, 特意安慰他。
谢玄辰的良心难得苏醒了一会, 觉得自己这样太冷淡了。他正待要说什么,慕明棠已经松开了, 坐在床榻上, 含笑看着他:“你也说了, 无论以后如何,人总是要吃饭睡觉的。不早了, 我们睡觉吧。”
谢玄辰也不知道自己心里到底是松了口气还是遗憾, 他只能一本正经地点点头, 说:“好。”
慕明棠也觉得自己刚才太唐突了,她忽然心里涌上一股冲动,头脑一热就抱了谢玄辰。现在脑子冷静下来了, 慕明棠才发觉尴尬至极。她连看都不敢看谢玄辰,赶紧掀开被子,从头到尾将自己裹了进去。
慕明棠睡好后,发现谢玄辰没动。她从被子里露出一条缝,瓮声瓮气问:“你怎么还不睡?”
谢玄辰却背过身,掀帘子往外走去:“我还有有些事情,你先睡吧。”
说完,都不等慕明棠说话,他就躲一样出去了。
谢玄辰快步走到窗口,顾不上可能会惊动外面的人,用力将窗户大开。夜风立刻卷席而入,把窗前的吊穗吹动的疯狂摇摆,几乎没有片刻安稳。
谢玄辰对着风口冷静了很久。他觉得他这一晚上太艰难了,要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他都不能信世界上竟然真的有坐怀不乱到这种程度的男人。
谢玄辰有好几次,几乎想要越界而过,最后生生忍下。现在回想,他都钦佩他自己。
他手指扶在窗沿上,不知不觉把木框捏变形了。刚才脑子很乱,现在被风一吹,谢玄辰觉得那些轻浮的,躁动的心思一点一点冷静下来。
一个人最重要的就是知道自己是谁,自己在做什么。他要为他的一切行为负责,如今他连自己的路都看不清,有什么资格想那些桃色菲菲的事情?
谢玄辰最终还是冷静下来,这时候,他又庆幸自己刚才什么都没做了。
他得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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