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现在不管不顾地往里跑,是想回到谢玄辰身边吗?
谢玄济看了一会,冷冷道:“安王妃受惊,将王妃请下去。安王发疯伤人,我等要控制安王,请二嫂勿要妨碍公务。”
慕明棠听到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话语,霍地抬头,眼睛中的锋芒几乎如有实质:“他根本没伤人,他也没有疯。你现在拦着我,是想趁机下黑手吗?”
谢玄济或许想,但是无论如何不能承认。他黑了脸,道:“二嫂,话不能乱讲,你冷静。”
“我现在就很冷静。”慕明棠冷冰冰看着谢玄济,“里面的人是我的夫君,无论他是生是死,我都要在他身边。让开!”
谢玄济被这句话刺了一下,她那样坚定地喊谢玄辰“夫君”,仿佛已是经年夫妇,对自己的夫君深信不疑,情深不悔。可是,她不过认识谢玄辰几个月而已。
慕明棠最开始看着谢玄济时,也曾流露出那样温柔坚定的眼神,谢玄济以为,那是独属于他的。也正是因此,谢玄济坚信慕明棠很喜欢很喜欢他,以致于他根本不需要浪费精力维系这段关系。所以他想都不想放弃了慕明棠,重新娶了蒋明薇。
要不是场合不对,谢玄济都想讽刺地笑了。所以,慕明棠原来对他那样死心塌地,不过是因为婚约吗?现在,她的夫君换成了别人,她的心意,便一并换走了。
这种认知对于一个男人来说决不是件愉快的事,谢玄济莫名觉得自己被慕明棠戴了绿帽子。他也知道这个想法很荒谬,然而再荒谬都比不过心里的气愤。谢玄济没控制住,故意刺慕明棠:“二嫂,我能理解你心情悲痛,可是二哥已疯,你要认清事实。”
谢玄辰只是个杀人狂和疯子,就凭他,也配被慕明棠一心一意地爱着,崇拜着?
“他没有疯,他也不会疯。”慕明棠目光通明,莫名让人不敢逼视,“我们刚才还在说话,他口齿清晰,逻辑分明,怎么会是疯子?他答应了我许多事情,他不会就这样不负责任地抛下一切。”
慕明棠说完后,一双明亮惊人的眼睛从周围士兵身上扫过:“他为了大邺江山南征北战,奋不顾身,以致染疾,如今英雄尚未老去,你们就这样对待他吗?”
士兵本来就不是很敢拦着慕明棠,听到慕明棠的话,越发退缩。慕明棠一言不发地从刀剑林立中穿过,走到蒋明薇和谢玄济身边时,蒋明薇想要展示自己的国母风范,伸手道:“嫂嫂,夫君他是为了你好。我们进去只能添乱,不妨在这里好好站着。嫂嫂要是不舒服,不如去我家喝杯茶,压压惊吧。”
慕明棠手腕被人握住,她对那个力道感到恶心,头也不回,冷冷道:“滚。”
蒋明薇自觉自己的话温婉大方又知书达理,是一个标准的贤内助。但是听到慕明棠的回答,蒋明薇狠狠一怔。
蒋明薇长这么大,从来没被人当着面骂过“滚”。她一直被人捧着,便是在北戎那些年,因为她是耶律焱的宠妃,也从来没有人敢当面让她“滚”。
慕明棠看都不看蒋明薇的反应,越过她朝里面走去。蒋明薇是什么表现,谢玄济又是什么表现,管她什么事?她只关心谢玄辰。
擦身而过时,谢玄济看到了慕明棠手中的锦盒。一见到那个锦盒谢玄济就明白了,这是装净厄丹的盒子,净厄丹是专为谢玄辰配置的,可以压制谢玄辰的凶性,但是也只是压制,后面反弹会更加严重。
并且,服用的次数多了,还会形成依赖。
所以谢玄辰自从发现成瘾性后就再也不碰这个药,安王府仅有的净厄丹,全是两年前刚研制出来时存在库房的。慕明棠嫁入王府都不到三个月,她断不可能知道净厄丹放在哪儿。
那就是,谢玄辰让她去拿,或者骗她去拿的?谢玄济有时候都怀疑,谢玄辰到底有没有疯。说他疯了,他却好几次踩着底线活了下来,说他没疯,又会干一些让人没法理解的事情。
诸如今日,明知自己死期将近,还要费心思支开慕明棠。
谢玄济更烦躁了,呵,敢情这两人还情比金坚,相互为对方考虑?从头到尾,他谢玄济只是一个跳梁小丑吗?
结阵在前面的士兵发现慕明棠后不知道该怎么办,都回头来看谢玄济。谢玄济面无表情,他深知今日场合的重要性,今天必然是谢玄辰之死的重要一幕,谢玄济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会被记录到史书中。谢玄济断不能有任何不妥的举动,以免被谢玄辰、谢毅的旧臣,乃至后人借题发挥。
谢玄济明知道自己该作秀,做出一副至诚至信弟弟的模样,这其中便最好将自寻死路的嫂嫂拦下。谢玄济一直觉得政治是一场又一场的作秀,每个政客都在演戏,得利又得名,何乐而不为?但是此刻谢玄济看着慕明棠义无反顾、近乎飞蛾扑火的动作,忽然觉得自己准备好的表演非常卑劣,竟让他不愿拿出来。
亲卫走到谢玄济身边,一脸凝重地请示:“晋王,安王妃她……”
谢玄济沉默,淡淡道:“一个女子而已,让她过去吧。他们难得夫妻一场,让他们见见最后一面吧。”
谢玄济发话,亲卫只能应下:“是。”
谢玄济眼睁睁看着慕明棠在铁甲中分出一条路,头也不回地穿过保护圈。刚刚走出人群,她就立刻提起裙子,快步越过门槛,往屋里跑去。
她为什么一点都不怕呢?她为什么敢觉得谢玄辰不会杀她?
谢玄济一边想着,一边举起手,毫无感情地下令道:“全体警戒,围上去。必要时候以公务为先,不必讲究身份之别,总之务必让安王冷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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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玄辰单手撑在地上,血顺着他的胳膊滴在地上,已经在地上积了一小滩。他的手指正按在血上,血腥中带着艳。
就这片刻的功夫,他又划了自己好几下。
他早就知道谢玄济带着人来了,他也知道一会一场恶战在所难免。太医的话依然历历在耳,可是事到如今他没有选择,谢玄济和皇帝不会让他活下去,而谢玄辰一生骄傲,受不了被人围攻而不还手。
今日,他多半要殒命在此了。没想到他南征北战,杀人无数,最后没有死在战场,却死于这种原因。
实在窝囊。
谢玄辰自嘲地笑了笑,他并不怕死,但是死前却有些遗憾。离四月还早,他还是不知道海棠花是什么模样。
谢玄辰抬起一只手,修长的手指上全是血迹,他慢慢握拳,看着猩红的血从自己掌心流出,顺着掌纹蜿蜒成一条红线。可惜,赤手空拳终究不如武器趁手,以后,他的那些武器不知道要便宜了谁。
谢玄辰正要准备蓄力,忽然听到哒哒的跑步声。外面全部都是身披重甲的士兵,这样轻得过分的脚步声尤其明显。
谢玄辰一怔,不可置信地抬头:“慕明棠?”
“是我!”慕明棠跑进大殿,本来正在辨认方向,听到谢玄辰的声音后立即跑了过来,“我取药回来了。”
慕明棠拎着裙子跑近,她也不顾地上的血迹,跪在地上给谢玄辰递药。她打开锦盒后才想起来喝药要水,又匆匆站起来去找水。
谢玄辰看着眼前这一切,简直无法想象。
“你疯了?你为什么回来?”
一说起这个慕明棠就来气,她倒了杯冷茶出来,咬牙切齿地递到谢玄辰身前:“我本来原谅你了,但是后面你居然又骗我。我跟你说,我们吵架这件事没完!”
谢玄辰也不知道自己脑子怎么一抽,自然而然地接口:“我们什么时候吵架了?”
众多严阵以待的士兵一进门,就听到这样一段话。抱了必死决心的先行队听到安王妃数落安王的时候就觉得迷惑,紧接着他们听到,杀名在外安王竟然还以十分无辜的语气问,他们什么时候吵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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