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明棠终于忍不住了,压低声音问:“我不是让你拒绝吗?”
谢玄辰也觉得莫名其妙:“你那是拒绝的意思吗?你一个劲儿看我,我以为你不好意思应, 让我帮你答应。”
“谁说我要答应了?”
“那你看我干什么?”
两人彼此质问,声音渐渐失控,说完这句后,谢玄辰和慕明棠都意识到声音太大了,双双闭嘴。
慕明棠盯着那床铺盖看了半天,逐渐崩溃:“现在怎么办?”
谢玄辰靠在床上,下巴精致,唇色浅淡,颇有些弱不胜衣之感:“抱都抱来了,先睡呗。等明天再搬出去。”
“你说的轻巧!”慕明棠都想抓头发了,“我睡哪儿?”
谢玄辰侧脸,很无辜很坦然地指了下旁边。
慕明棠那一瞬间表情都崩了,她睡在谢玄辰身边?
慕明棠憋了很久,终于憋出一句话:“可是,我们孤男寡女,同睡一床,传出去恐怕不太好。”
谢玄辰听完,眉梢动了动,用一种很欲言又止的眼神看着慕明棠:“我们是夫妻啊,为什么怕传出去?”
慕明棠彻底说不出话了。有些事情一旦成了定局,越崩溃反而越早想得开。慕明棠站在地上和谢玄辰对视了一会,破罐子破摔之后,竟然慢慢生出一种奇妙的淡定:“好吧。”
慕明棠乐观地想,她经历过人命不是命的时候,如今有床铺可睡,有屋顶遮风避雨,不过是睡一晚上,有什么可矫情的。慕明棠自以为想通了,于是抱着蓬松的被褥往床榻走。没想到铺床的时候,又蹦出来许多问题。
慕明棠意识到自己想的太简单了。
“你这样我不好铺床,你往里面挪一挪。”
“不,凭什么是我让开。你睡里面。”
“你是病人,我要照顾你,我睡里面出入不方便。”
“那我睡里面行动就方便了?”
“这怎么能一样?你明天说不定要睡多久,但是我天一亮就要起,我在里面的话,起床太不方便了。”
“那关我什么事?”谢玄辰还是一副小爷表情,完全没有分享、合作等美德,“反正我不动,你有本事把我移走。”
慕明棠一瞬间那个火,她没控制住音量,怒而质问:“你有完没完?”
这时候外面传来轻轻的叩门声:“王爷,王妃,您有什么吩咐吗?”
慕明棠和谢玄辰齐齐闭住嘴,慕明棠眼睛滴溜溜转,不停示意谢玄辰,谢玄辰只能不情不愿地开口:“没事,下去吧。”
“是。”
门外侍女的声音远去了,谢玄辰压低声音,道:“太丢人了,你声音小点。”
“这还不是怪你?”慕明棠也压低嗓音,像做贼一样,小声说,“我明天要早起,我睡在外面,既方便下床,也不会把你吵醒。这样做方便我也方便你,你能不能配合一下?”
“不。”
慕明棠气得咬牙,可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当年她第一眼见谢玄辰的时候,只觉得他在马上宛如天神降世,来人间救苦救难。没想到实际上,这个人这样顽固,简直完全说不通道理。
慕明棠最终放弃了和谢玄辰讲道理,自己抱着被子往里爬。谢玄辰得偿所愿,还完全是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
从小到大,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他爹都管不住他,更别指望谢玄辰善解人意,拥有为别人考虑这种美德了。慕明棠搬到里面,铺好被褥和枕头,然后又意识到一个问题。
她要怎么脱衣服。
两人面面相觑,显然谢玄辰也想到这个问题了。他撇过脸,朝外面指了一下:“那边有屏风,你去里面换。回来的时候顺便把灯吹了。”
慕明棠只能认命地再往外爬。谢天谢地,谢玄辰穿的本来就是宽松的里衣,初秋的夜晚没有很冷,所以谢玄辰方才出门没有换衣服,此刻慕明棠不必烦恼怎么给谢玄辰更衣。她爬出去后,将屏风拉到最大,但总是觉得从外面能看到。
慕明棠探出一个脑袋,道:“你不要看啊。”
谢玄辰本来都撇开眼睛了,她这样一说,谢玄辰人品忽然被质疑,反倒真生出不配合的心思来了。
但是谢玄辰最终还是忍住了,他眼睛盯着床铺里面,低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谢玄辰突然有点庆幸慕明棠也看不到他了。他现在脸上发热,耳朵也烫的不正常。他常年不见阳光,皮肤白的出奇,稍微脸红就很明显。
谢玄辰家里没有妹妹,长大后天天跳墙去军营厮混,十五岁起就从军领兵,和男人相处的经验有很多,和女人却寥寥无几。
后来他南征北战,为郭荣争过地盘,也为他爹打过天下,一年大半的时间,都在打仗中度过。因为时常在糙汉子中混,谢玄辰的男女意识非常淡薄。少年的时候是因为不开窍,不懂男女之事,等后来懂了,也没有心思了。
他今年十九岁,这个年纪对建功立业来说不算大,但是对于男人来说,似乎也不算小。至少他的同龄人,许多都是好几个孩子的父亲了。
十六七岁,在东京权贵子弟开始议亲的那段时间,谢玄辰已经掌管着朝廷半数兵马,名下军功无数。他满心满眼都是开拓疆土,建功立业,甚至……拥兵自立。娶妻,成家,女人,对他来说不是必经之事,而是在耽误他的时间。
之后他精神出了问题,时常在昏迷和狂躁中切换,连自己都管不过来,哪想得到成家。等他再醒来的时候,床前已然有了一个女人,并且自称是他的妻子。
谢玄辰至今没什么成婚的概念,也完全没有意识到现在的生活和之前光杆一人时有什么区别。想来,慕明棠也是一样的。
但是今天晚上,他终于察觉出一些不太一样的地方。这是他第一次和女子同塌而眠,第一次听到女子更衣……话说回来为什么慕明棠换衣服的声音这么大?他都能听出来她在换哪一件。
谢玄辰十分尴尬,但是又不好意思捂耳朵,那样显得他很没有经验一样。耳边是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眼前是大红的锦被,两个并成一排的枕头,上面还绣着鸳鸯戏水。
其实谢玄辰该懂的都懂,不该懂的大概也懂一些。他军旅多年,在兵痞堆里听了不少荤段子。比如鸳鸯戏水的概念,他就很明白。
谢玄辰脸色渐渐有些难看了,谢瑞和谢玄济给他塞人的时候,心里面是怎么想的?下面人准备鸳鸯戏水、石榴合欢等花样时,心里又是怎样想他的?
这种事情不能想,越想越生气。
谢玄辰正冷着脸回想白天那些人说过什么,忽然眼前一黑,慕明棠把灯吹熄了。
光明骤然消失,谢玄辰眼前漆黑一片,过了一会,眼睛才慢慢适应室内的光线。他刚能在黑暗中视物,就看到慕明棠跌跌撞撞地摸过来了。她走的很小心,似乎现在还看不清屋内的摆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