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喏,好生瞧着,这铜盆可是我的全身家当。”灵巧的指节往那冒了光的盆底儿上轻轻一敲,脆生生的宛若一阵锣鼓声鸣。
那人斜眉一挑,一双上扬的桃花眼里尽是难以言喻的寥寥笑意:“我便认定了那谷鹤白,爬不上去,还偏得一咕噜摔下来!”
众人抬眼看了看他,又低头瞅了瞅桌上那只破烂不堪的小铜盆儿,顿只当这混小子是来光搅局的,二话不说,拦手便一股脑将人往大门外边连连挥赶道:
“去去去,哪儿来的小白脸,专打扰咱大爷们儿之间谈正事呢?赶紧滚赶紧滚……”
话音未落,方再次仰头往人堆里头匆匆一瞥——哪里又还有那小白脸的半点身影?人家来了,跟天外刮过一阵风似的,走时竟连半点痕迹也没能留,独独桌上那只小铜盆隐隐约约闪着点毫不起眼的微弱光芒,倒像是在刻意嘲讽什么一般,映了满面一张张匪夷所思的胡茬脸。
——二楼垂帘半掩的雕花厢房外,薛岚因若无其事地趴栏杆上左右扫过一眼。半晌,自鼻腔里极其轻蔑地冷哼一声,正欲悠哉悠哉拉开步伐往回了走,倏而身后传来嗖的一响,一只刚炒熟的栗子径直朝前袭过头顶近一寸处,啪的一声,恰巧让他伸手接过攥指缝里,低头轻轻一嗅,哎……还是香的。
“让你出去捎封口信,你倒是吃了饱撑的和人聊上了……薛小矛,有本事啊。”
满室一盏苍茫油灯照耀之下,晏欺白发浮霜,天青长袍,一双凉薄如一的凤眸正无声眯得恰到好处。
第93章索求
“哪儿敢。”薛岚因笑眯眯地回转过身,顺势将那栗子壳儿剥开了双手呈递上去,毕恭毕敬地道,“但凡是您吩咐过的事情,我就算是忙到跑断腿了,也一定会如约完成。”
晏欺捏过栗子仁放手心里瞧了两眼,终没能够吃下去,只是曲着指节往上投进狗徒弟的嘴里,道:“所以呢,结果如何了?”
“长行居那边遣人回了消息……”薛岚因微微迟疑一阵,慢吞吞道,“糟老头子说了,不见你。”
晏欺缄默不言,一阵叹息还未能冲突出喉,身后沙哑刺耳的女声已然率先开口喝道:“——他不见?那我这千里迢迢从北域到南域,岂不是吊着一条性命白白送死!”
桌前光线晦暗的偏僻死角里,云遮欢一袭沉厚黑纱从头至脚裹满全身,即便如此,亦无法轻易将那爬至面部的斑驳红痕彻底掩盖。旁人只需轻飘飘一个意味不明的眼神,便能迅速自她身上察觉出一丝显而易见的异样。
整整一个月了。
从白乌族领地外围夜以继日赶到东南祸水河畔,她甚至没敢掀开黑纱呼吸室外哪怕任何一片新鲜的空气。
一旦为人发觉劫龙印的存在地点,她清楚自己面临的将会是什么样一个处境。
可是时时刻刻皆需谨小慎微的憋屈日子,她实在快要忍不下去了。有时候,她甚至想要不要干脆一了百了,抛开这张负担太重的可怜皮囊,还她一个无拘无束的自由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