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帘层叠之下,坚硬如铁的厚重布料相互摇曳碰撞,于森森石屋内外频繁发出细微而又嘈杂的摩擦声响。
——人分明还完好无损地身在北域,梦却无形飘忽着飞到某个不知名的偏僻角落里,或重演或预示地向他展现着一幅幅心如刀割的模糊画面。
薛岚因下意识伸手朝外一探,床榻的另半边早已是冰冷一片。偌大的石屋里空无一人,灯也没能燃上一盏,恍然之间,竟好似不曾有谁在他身边待过。
“师父……师父!”
薛岚因霎时骇得面色铁青,下床蹬反一双布靴便赶着朝外迈开脚步,及至心急如焚地一把扯开长帘匆匆跨出了门槛,这才发现,晏欺正独自一人气定神闲地坐在院子里喝茶。
——紧压在胸前的一口闷气猝然松懈下来,无一例外带来一阵剔骨抽筋般牵动神经的钝痛。
薛岚因站定在他身后,用力倒吸一口凉气。片刻过去,胸口急剧紧绷带来的巨大痛楚仍未得到半分的消散。
晏欺却已闻声微微偏转了目光。
月色稀微下的优美五官尤是冷清寂静,但……并不尖锐无情。比起以往始终倒映在眼底深处那分刀尖描出来的残忍刻薄,似乎还要多含一丝浑然相反的委婉低柔。
“你不是累了要歇会儿的吗?怎么我一沾床,你就一个人跑出来了?”薛岚因大步追了上去,径直探手攥上晏欺衣袖频频出声问道,“是不是我睡相太差,害你睡不好了?”
他这一絮叨起来就是一大连串,直将晏欺堵得没话说了,反手将茶碗轻轻扣回桌边,转而拣简单的回答不咸不淡地应了他道:“屋里不怎么透风,我觉得闷,就想着出来坐坐……”
“你身体不舒服吗?”薛岚因俯下身去,稀里糊涂地抓过他的手腕道,“手这么冷……难怪了,还坐外边儿喝西北风呢?赶紧回去!”
说罢,连拖带拽就要将人朝屋里赶。晏欺头一回遭自家狗徒弟这般呵斥,第一反应只觉得格外好笑又新奇——一时竟连脾气也给忘记端了,就这么半将就地跟着薛岚因往回了走,待走到门口的时候终于不肯动了,硬是卡门槛儿旁边杵着,径自抱了一双手臂盯向薛岚因道:“……薛小矛,你犯什么毛病了?”
薛岚因匆匆抬头扫他一眼。目光在触及那一身刺目雪白的瞬间迟疑了片刻,很快又仓促地缩了回去,不知是想起了什么,脸色变得不大好看,半天不肯给句答复,偏继续一声不吭地拉过晏欺闷头朝前直冲。
“你又抽什么疯?”晏欺站原地没动,只伸手贴在薛岚因额间粗略揩了两下,立即皱眉问道,“怎么出这么多汗?真病了……嘶?薛小矛!”
话刚说到一半,骤然被人打横抱了起来。晏欺一下没反应过来,眼前兜头一阵天旋地转,再回神时,已让薛岚因稳稳拦腰箍在怀里,不由分说便要往屋里带。
“你这……混账小子,吃错药了吧!”
晏欺左右挣扎两下,没能挣动,只好顺手去捞他脖颈,触碰之下,才发觉他颈侧周围的皮肤冷得像冰,却是无缘无故汗湿了大半。
“你怎么了?”晏欺面带错愕地问,“脸色这么难看,谁惹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