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我……”
薛岚因极度艰难地动了动嘴唇,似想说些什么。然而仓皇失措之下,喉咙竟嘶哑到无法出声。
晏欺探手拧上他的耳朵,声线尤为清明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是不是认为,谷鹤白也许会是你某个失散已久的亲人?”
薛岚因怔忡道:“是……”
“巧合的确是有,但你没有那么幸运。”晏欺道,“谷鹤白既然和诛风门沾了道边,那他现在顶在身上的,很有可能只是一张人皮。”
此话如是听来,倒当真是叫人不寒而栗。薛岚因原本一颗复杂而惊恐的心脏又一次狠狠地砸回了原地,其间起伏落差大到无以复加。
“他每天将自己裹在大帽子长乌纱里,不愿以真容示人,我想,大概连他最亲近的沈妙舟和莫复丘,都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单从这样一个角度来看,他身上披着的那张人皮,必然有它不能见光的原因。”晏欺一眼瞥见薛岚因魂不守舍的萎靡表情,当下便欠起身来曲肘撞上他胸口,好气又好笑道,“我现在说话你边听边漏,以后没机会说了,你可别又怨我把什么都闷着。”
“哎哎哎,我都听着呢,一句没漏!”薛岚因慌忙将他摁住,同时惋惜又不舍地小声嘀咕道,“刚才不还好好躺着的,我怀里又没刺……”
经他这张烂嘴一说,晏欺原是想要窝回去的,这会子也觉得很不合适,索性一掀被褥坐回枕边,抱着手臂漫不经心道:“反正说得也差不多了,眼下谷鹤白顶着谁的皮囊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曾是西北诛风门的人,在处理人皮这一方面,自然是不在话下。所以我担心,他之前费尽心思引你们下地追踪元惊盏,肯定是在劫龙印那张人皮上动过手脚,不然让那两个白乌族人直接捡了便宜回去,未免实在荒唐。”
“好像是这样……他平白无故下地一趟,就把劫龙印拱手让人了,自己连摸都没摸过。”薛岚因若有所思道,“当时我还在想,他一直窝在那地底下装神弄鬼玩儿失踪,到底是来干什么的?如今由你一说,倒瞧出一些蹊跷来了……谷鹤白这人城府如此之深,必定不愿刻意去做赔本的买卖,那时候的劫龙印近在咫尺,他要不添油加醋地折腾些什么,必然不会善罢甘休。”
“是啊……”晏欺长长舒出一口气,仿佛如释重负地说道,“你现在可算能理解,为什么我打从一开始着手追查整件事情,就不希望你过度参与了吧?”
整整十六年的漫长光阴,都没能使他对薛岚因的死亡有半分释怀。
——那是他日夜朝夕都在反复轮回重现的一场噩梦。即便如今的薛岚因已经如愿回到了他的身边,当初面临死别的钻心痛楚也仍旧日复一日地徘徊在侧,永无止息可言。
这样的经历如若再来第二次,晏欺自己大概也离死期不远了。
“恕我直言,师父,我……不能理解。”
非常直截了当的,薛岚因如是回答了晏欺方才的问题。随后他又伸长手臂,勾在晏欺臂间,直接将人整个儿打横抱起,顺理成章地捞到了自己腿上。
“你又干什么?把手拿开!”晏欺一时疏于防范,竟被自家狗徒弟如此对待,当下只觉狼狈又恼怒,连连喝道,“我刚刚的话都白跟你讲了?挖空心思为你一条狗命着想,你还说不能理解?”
“就是不能理解。”
狗徒弟今天出了奇的放肆敢为,仗着他家师父有伤在身反抗不及,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挥出一手扯下床幔,熄了蜡烛,又蹬腿卷了截被子盖在二人腰间,顺势连扭带拐地裹着晏欺一并躺回了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