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能这么说,打铁铸剑只是其中一个方面。”晏欺耐心同他解释道,“那女掌柜家底深厚,乃是古璧云城丰氏一族后人。丰家族人向来精通一手回复术法,且不论是磨损过度的刀剑□□还是支离破碎的书画纸笔,都能通过自身施术将之修复为原样。”
“回复术法?”薛岚因奇道,“这可比打铁厉害多了,我要是会这玩意儿,那得多赚钱啊!”
晏欺冷笑一声,嘲讽他道:“别想了,人家传内不传外,除非……”
薛岚因凑过去抓他袖子,死死往里攥道:“除非什么?”
正说话间,二人已顺路行至传说中的“韶龄酒楼”门外。薛岚因原当是时隔至今数十余载,多大的酒楼都得荡平成灰了,却不想这沿途跟着晏欺兜兜转转,还真寻见了这么一处神仙似的地盘。
说是酒楼,它也确实算是座矮楼。只是年代隔得久了,朱红的雕栏木窗已褪了大半色泽,隐约透出点零星的灰白。浸了苔的屋檐下竖直挂了张牌匾,其间龙飞凤舞地刻有“韶龄酒楼”四个大字,从底色来看,原是镶了金的,却不知为何旧得失了颜色,只剩下一串明艳的灯笼挂在角边,将那字里行间染上一缕虚实不一的殷红。
酒楼里没什么人,大多都是熟客,稀稀拉拉的那么一点儿,却不曾反复进出叨扰。进门一股子酒香味儿溢满鼻尖,不浓也不算淡,刚刚恰到好处,不至让人头脑发昏的地步。
薛岚因方随着晏欺缓步跨过门槛入了室内,便见那圆木桌前歪歪斜斜搬了张椅子,椅上百无聊赖地坐了一人,约莫该是整间酒楼的女掌柜。瞧她虽身着一袭寻常布裙,却是不同寻常女子那般艳俗。轻纱拢肩,乌发盘起,梳为双刀髻,额顶插有一支浅蓝的簪花,将那半是慵懒半是妩媚的一张面孔衬得别致有神,顾盼生姿。
“大中午呢,店门儿没开,老娘可懒得费力招呼。出去出去,待太阳落山了再来也不迟。”人长得确实好看,脾气也丝毫不见小,这人还没进来坐下片刻,她倒嫌弃似的赶着送客了,好似见不得旁人光顾她的生意。末了,尤是懒洋洋的,靠回椅背里正准备打个盹儿,不知怎的,忽又一个闪身坐了起来,变了脸色,揉揉眼睛望向晏欺道:“……嗳呀,这、这不是晏家那位小老弟么?我可真是瞎了眼睛,大白天里做着梦呢?”
等等……小老弟?
弟?
薛岚因眉角一抽,赶忙斜着眼睛去觑晏欺脸色。却见他眸光平板无波的,仅是抱拳不咸不淡地对女掌柜道:“丰姨。”
“唔,看来不是做梦。”那被唤作丰姨的女掌柜眨了眨眼,上下打量晏欺一阵,眼神像钉子一样,黏在他身上,从头到脚,一处不漏。半晌,又回过神来,朝他咧嘴一笑道,“早前就听说你在洗心谷底干了番大事业,怎的?现在解了禁啦,敢在人前抛头露面?”
晏欺回道:“璧云城是个什么地盘,但凡长了眼睛的人都知道,又有谁敢无故在此造次?”
丰姨一听,登时乐了,连连抚掌大笑道:“晏贤弟,你知不知道?我就喜欢你这性子,天塌下来,也没见得有多怕的!”言罢,又将袖口一把挽起,反手往桌上一拍,格外豪爽放荡道,“说吧,时隔这么多年,你终于舍得从那竹林里挪出脚步了,又打算上哪儿玩趟大的啊?”
晏欺摇头,只将悬在腰间那柄涯泠剑轻轻取了下来,顺带连着折了半的狰狞剑鞘一并递与她道:“谁还有那劲头四处招惹是非?如今只想回趟北域安生歇着,路上总不能带着一把破剑防身。”
“铮”地一声清脆鸣响,涯泠出鞘,寒光顷刻漫没如雪。丰姨一双纤长细手自袖内缓缓伸出些许,随后曲起指节,“铛”一下倾力叩在剑锋磨损处,往来摩挲数回,半晌,终是拧眉叹道:“这把涯泠剑让你带在身边,真真是暴殄天物哟……啧啧啧,你瞧瞧这剑尖,怎么使的?弯成这样?”
晏欺淡淡看她一眼,道:“报酬好说,能修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