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罢转身要走,沈妙舟见状自是不得由他,两三步抬腿蹬上墙面,堪堪一个飞身落在他脚边,一把攥住他衣袖往后拉扯道:“站住,薛尔矜,把话说清楚,你方才那话是什么意思?”
薛岚因让她揪得往后一仰,一手的膏药纸包散了一地,纷纷落在墙头碎瓦上,由沈妙舟一个眼尖抢拾了过去,牢牢握在手心里,尤是狐疑不断道:“我说今天为何就你一人在外游荡,怎么?晏欺可是受了重伤没法下地?”
呵,这女人的直觉可真比狗鼻子还灵敏!
薛岚因心里慌张,那表面上却是装的滴水不漏,也不知怎的,灵机一动,忽然撇了眼睛,愁眉苦脸地捂住胸口道:“夫人有所不知!我那人面兽心的……狗师父,近来抢夺劫龙印不成,便大发脾气,几次拿了涯泠剑对我又打又骂,直害得身上留了几处伤口,至今未愈,我……我也是没有办法,才寻得伤药来医啊!”
沈妙舟一副女子心肠,最是柔情,如今见得薛岚因这般模样,不由当即心软下来,痛恨交加道:“我早就劝你,勿要对此人抱有过多情分,他一个修魔之人,无心亦是无情,又怎会怜惜区区一个你呢?”说罢低头思忖一番,又紧接着道,“还有,你体质本就特殊,不可轻易出血,一般伤药对你并无大用,你且随我回聆台山上,届时凡是我同门中人,必会护你永世周全。”
薛岚因让她一套说辞唬得一愣一愣的,差点就动了心了,然转念一想,动心个屁啊,所谓的永世周全,又哪比得上师父的温柔乡?
遂想也不想,薛岚因微微眯了眼睛,先是答道:“好罢,莫夫人说的是……”及至抬起眼皮,见她渐生安顿,似无意再露剑拔弩张之势,薛岚因便有意上前几分,凑近她耳畔,故作惊讶道:“哎!这不是谷副掌门么?怎的就到这儿来了?”
哪知那沈妙舟猝然听得“谷副掌门”四字,反应比薛岚因还大,睁圆了一双眼睛立即回头要看,一时将薛岚因自己都骇得信以为真了,好一阵子,方醒过神来,扬起手指,倾力朝沈妙舟点了过去——而这单纯过头的女人到如今才意识到是诈,侧身要躲,却是为时已晚,肩上狠狠遭了一道,从头至脚瞬间轻软下来,仿佛周身力气皆被抽空耗尽,一点也不曾留。
薛岚因此人,胜就胜在他狡诈无赖,且出手又从不犹疑,败也败在其内心优柔寡断,不愿与妇孺人家分个高下。但凡是晏欺或者陆从枕在场,必然会直接取了沈妙舟性命,然而到薛岚因这里,却仅是摊手一笑,弯腰拾起一地的纸包药物,转对这位动弹不得的掌门夫人道:“好姐姐,省点力气早些回家呗,你家夫君不还等着你给他送药来的?”
沈妙舟被迫定身于原地,红了一双耳根子,又羞又怒道:“你……好你个薛尔矜,晏欺那般孤傲不羁之人,怎就教出你这样地痞流/氓似的徒弟?”
薛岚因笑而不答,抬头朝她挤了挤眼睛,便回身踩着树枝翻墙而过,没两下便溜得没了影子,独留沈妙舟一人干杵在墙头上方,远远望着他逐渐消失的方向,心中怒火已燃数丈之高。
然那头的薛岚因平白遭人记恨上了,自己却已无心挂念其他事情,手头上最要紧的,是回头看看晏欺是否还安好,他这一路绕来都能与沈妙舟正面碰上一回,说明灾祸到头终究是躲避不过的,聆台一剑派的眼线在沽离镇内外星罗密布,难保会有那么一个两个走偏了地方,恰好便与晏欺不期而遇。
如果晏欺一人在那小角落里被人发现了的话……
薛岚因一边将手中大堆干粮药物死死攥着,一边迈开步子朝茅草棚所在的方向一阵疾走。
不,不会的,晏欺那么厉害,涯泠剑又在他身上……
他是这么想着的,及至脚步最终止于草棚最外一道小小的石坎边上,原本紧握在手掌心的一大堆物什却忽然松开来,稀里哗啦地摔落下来,狠狠散了一地。
——只见那片安静偏僻的小角落里早已是空无一人,又哪里还有半点晏欺的影子?
“师父……?”
薛岚因心下一慌,跌跌撞撞地跪上前去,将膝下一圈凌乱潮湿的茅草堆子彻底掀翻开来,匆匆扫视一周,最终连晏欺的半片衣角都没能捞着,唯一剩下来的,只有临走前他放在人腰下原封不动的涯泠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