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欺的手劲一向把握得很稳,而这一回,却显而易见的有些不分轻重。薛岚因被他扣得整个下颌都在发麻,一时之间,竟是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
“薛小矛,我将你捧在手心里护了这么多年,不是让你听那姓莫的废物瘸子胡乱叫唤的。”晏欺那双狭长的凤眸眯了起来,目光流转之间,竟平白多了一丝危险的意味在内,“你若是信不过我,那只当我今天说的都是废话,大可不用听进去——往后你爱去哪,要听谁的,我也不会再管。”
说罢,那用力过度的指节便无声无息地缩了回去,顺势一把掀下头顶搭了一半的床帐,将跪在床沿的薛岚因给生生阻隔在了外面,饶是一点情面也不留。
而薛岚因本人则呆若木鸡地在他枕边僵立了片刻,渐渐失去了再继续往下探究的勇气。
他低头木木地扫了晏欺一眼,迟疑一阵,许是尴尬得实在没法再待下去了,索性扶着床头站起身来,缓缓退出了房间。
薛岚因推门出去的时候,云遮欢正独自一人抱臂站在走廊的边缘。许是将方才谈话的内容听了个一字不漏,她那一双好看的眼睛照明灯似的朝他脸上斜睨着,恨不得将他给活生生扒掉一层皮。
“说了让你别去了,怎么样?惹你师父生气了吧!”云遮欢无可奈何道,“我有时候真挺佩服你的胆量,路往哪边歪你就往哪儿走,反正横竖都是要倒大霉的,你反正是一点也不怕。”
薛岚因刚在屋里让他师父叮了一头的包,这会儿正郁闷着呢,让她这么一说,又没心没肺地笑了出来,连连对她调侃着说道:“不错啊云姑娘,汉话说得越来越顺溜了。”
他这心大又忘事的德行也不知是跟谁学的,前脚还丧着一张苦大仇深的脸,后脚那一双桃花眼便弯成了一对月牙儿,笑意盈盈的,直把云遮欢唬得愣了神,慌忙探手拂上他的额际道:“没事吧薛公子,都这样了你还笑得出来,莫不是晏先生把你凶傻了?”
薛岚因心道,凶那倒是没有凶,他家师父一向都是很温柔的——不过,他觉得自己离被逐出师门也不远了,或者说某种意义上,师父已经不打算要他了。
蓦然想起方才晏欺说的那一番话语,薛岚因总算是笑不出来了,扬起的唇角一点点地垮了下去,转而拂上一层密布的阴云。
云遮欢知他必然是受了委屈,偏又想要强打精神,结果到头来弄巧成拙,反是愈发骇得情绪低落。她沉默了一会儿,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最后干脆搭了一只手臂在他肩膀上,朝外轻轻拉扯道:“别在这里傻站着了,反正从枕也还没回来,咱们便出去走一走,权当是散散心吧……”
不刃关外湖叶镇,乃是偏北一地接连外域的边境小镇。这小镇子硬要说起来,其实也没有什么值得流连的特别之处,前后围了几条一人半宽的街道,来来往往的也都是各地运输货物的商队。
“这湖叶镇呢,离我们白乌族最近。小时候我总和从枕偷跑出来围着镇子兜圈儿,偏偏又没敢进去,就在心里想,为何中原人的地盘儿才巴掌这么点小。”
彼时正值仲夏,北域的太阳自高空照落下来,却并不是想象中的炙热难耐。街上大多是小贩叫嚷和车轮滚动的交错声响,贴着耳朵径直往里头窜,着实难叫人享一时安宁。
薛岚因和云遮欢二人并肩走在街头,脚步放得极慢,虽说是出来散心的,却好像只有云遮欢一人逛得尤为开怀。她那受了伤的脚踝分明还没痊愈,但丝毫不影响她像只麻雀一样上蹿下跳。而薛岚因在对比之下则显得安静许多,仅是漫无目的地跟着她的步伐,一路走走停停,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后来长大了我才知道,原来中原人所在的地方,竟是如此之辽阔——”云遮欢兴致勃勃地勾着薛岚因的手臂道,“难怪我阿爹以前总想着如何出兵攻打中原,我瞧着如此宽广的疆域,也难免有些心动啊……”
薛岚因听到这里总算是给了点反应,侧目冲她挑了挑眉道:“以前?那你阿爹现在为何又不想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