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正在热热闹闹地操办庄小郎和瑞娘的婚事,闽娘的消息送回了京城。
肖氏狠哭了一场,闽娘是她看着出生的,月子里是她亲手带的,如今说没就没了,她如何不心痛。她生了四个孩子,孙辈本来就不多,哪一个都是她的心头宝。
赵书良心里也很难过,这个孙女,出生的时候就艰难,小小年纪一路奔波去找她父亲,本想着从此她们一家团聚,没成想这一去竟成了永别。赵书良虽然没哭,却喝了好几天的酒。过了几天,他一个人去了吴氏的坟头。
“娘子,老二家的闽娘去找你去了,她还小呢,你定要看护好她。我以后多给你烧些纸钱,你们不用俭省 。”
吴氏去了十来年了,年年坟头添土,越来越高。自从赵世简给她请封了一品诰命,吴氏的坟墓规格更大了。赵书良烧过了纸,坐在一边,有些发愣。
冬日的阳光照在身上,暖阳阳的,他趴在坟头睡了一觉。起来后,感觉浑身都是力气。
“娘子,刚才是不是你来过了。我来的时候还恹恹的,这会子腿脚都有劲了。娘子,你的东西我都留着呢。等我以后死了,咱们葬在一起。你且别急着过奈何桥,一定要等我一起来。下辈子,咱们还做夫妻。”
赵书良看过了吴氏,高高兴兴地回家去了,有娘子照顾闽娘,他再没有不放心的。
京城里最伤心的要数庆哥儿了,闽娘是他亲妹妹。妹妹出生的时候,他和外婆大娘一起守了好几天,月子里,阿娘伤了元气,他经常半夜跑过去看妹妹。从京城到福建,一路颠簸,小小的庆哥儿帮着李姝哄妹妹开心。他离开泉州的时候,妹妹还肉嘟嘟的,都能走稳了,还能哥哥哥哥地叫他。
忽然间告诉他妹妹没了,庆哥儿伤心地哭了。贤妃搂着他直安慰,“你妹妹是天上的仙子,王母娘娘让她提前归位了,她这会子正在瑶池边上吃仙桃呢。你阿爹阿娘定然很是伤心,你要好好的,你阿爹阿娘才能放心。”
贤妃是京城里唯一一个猜出闽娘死因的人,李姝在银票里夹了一张纸条,只让她盯着平家,不论老幼,有错就钉死!贤妃聪慧,三妹妹自来不是这样狠厉的人,除了孩子,她不会这样性情大变。
后来,赵世简陆陆续续派回来十几个拳脚功夫很不错又很机灵的护卫,扮作做家丁轮着跟着庆哥儿,以防不测。
春去秋来,又是一年过去了。洪姨娘生了个女儿,取名馨娘,老太太虽然不大满意,但总比没得生要好。嬛娘天天带着妹妹玩,两个姨娘关系越发好了。倒是赵书良有些不满,两个姨娘一说起话来都不理他了。
庆哥儿满了十岁了,不能再住在后宫里。四皇子也大了,景平帝不想让儿子们长于妇人之手,把儿子挪到了西五所,让大皇子带着一干弟弟们一起住在那里。虽说是住在一起,但各有各的院子。
庆哥儿又回平康坊住去了,他仍旧住东厢房,庄小郎住西厢房,正房空着。赵世简往家里拿的银子越来越多,家里一干吃穿用度也越来越大方。
庆哥儿仍旧要去上书房读书,好在平康坊离皇城不远,家里有马车,每日天还没亮,赵书良亲自送了庆哥儿到宫门口,然后自己晃荡着去衙门当差。
赵书良如今只任了个闲差,纯粹打发时间的。同僚们都捧着他,连上官们见了他也和颜悦色的。他每日去衙门就是找同僚们说闲话、吹大牛,有差事了他帮着跑跑腿,一整日就这样混过去了,然后等天黑了去宫门口接孙子,回家了逗两个女儿玩。偶尔赵世崇带着一家子过来一起吃个饭,日子快活的很。
庆哥儿在京城里混了两年,整日跟着四皇子,京城上流圈子的公子哥儿们没有不认识他的。他出手大方,为人豪爽,很是结交了一些朋友。有豪门贵族的子弟,如谢家、甘家,有官宦人家的子弟,如丁家、张家,他还在外头认识了一些贫寒人家的子弟。
庄小郎自幼贫苦,他对一些贫寒人家爱读书的小孩子很是喜爱。但他自己都是寄居在赵家,也没有多少银钱接济他们。庆哥儿听说了后,穿着彤管的衣裳,跟着庄小郎一起,走街串巷,去了很多普通人家。
庆哥儿的零花钱数量在京城一干贵公子中绝对排的上前几号,赵世简每年往京城送大量的银子。大部分给了李穆川和严文凯等人去运作朝堂关系,小部分留作家用。这小部分,说是小,也有几万银子,赵书良又不怎么花钱,部分给玉娘和孙氏帮着打理家里人情走礼并家里花用,其余的他都按月给了庆哥儿。
庆哥儿整日在宫里读书,除了打赏宫里内侍和宫女,也没花钱的地方。他手里最不缺的,就是银子。庄小郎带他走了一趟街巷的普通人家后,他本来想给每个学子一人一个月一些银钱,贤妃阻拦了他。
“庆哥儿,人心险恶,你给银钱,给再多都没人嫌够的。你若真有心做善事,我给你出个主意,你去找个宽敞亮堂的院子,找个落第秀才做先生,一个月给先生几两银子,办个学堂,专招那家境贫寒的孩子,年纪大了不要,家里条件好的不要,学堂里供饭食和茶水,笔墨纸砚按月定量供应。月月考试,考得好的,给几两银子奖励,若是连续几个月考倒数第一的,就让他回家去。”
庆哥儿高兴地抚掌大笑,“高啊,还是姨妈想的周全,我只想着帮他们一把,哪里知道这中间还有这么多道理。只是姨妈,要是办学堂,我一个人也不好办,让表哥跟我一起吧,我出银子,表哥出名头,这样我也不会太打眼,阿爹让我在京城要低调些。”
贤妃笑了,“那你表哥倒要沾你的光了。”
庆哥儿摸摸头,“姨妈笑话我,我可懂什么呢,不还是要姨妈和表哥教我。”
贤妃笑着摸摸他的头,“你们哥儿两既然要办学堂,那就正经办,还有件事情,办学堂,自然要有成果。你多请两个先生,每逢考试,谁的学生考的好,谁有奖励。若是能过了科举,不管县试乡试,奖励更多。若不然,找两个混饭吃的老秀才去了,白忙活一场。”
四皇子也跃跃欲试,他又有些担心,“母妃,父皇那里。”
贤妃笑了,“这是善事,你父皇自然不会反对。”
表兄弟二人兴兴头忙活起来,按照贤妃说的,也花不了几个银子。庆哥儿找了个小院子,让人修葺了一番,定了些桌子椅子。又请了两个落地中年秀才坐馆,请了两个婆子来做饭,米面肉菜让家里人一并买好了送过来的。庄小郎毛遂自荐,自己要去任先生。但他要读书科举,每旬只去两天。
两个落地秀才听说解元郎要来教书,忙不迭地先掏出自己做的文章来,让庄小郎给看看。
四皇子不能出宫,没法来看一看学堂,一边帮着出主意,一边亲手写了个匾额,就叫慈恩堂,庆哥儿让人裱装了,挂在学堂门口,一路好不招摇。四皇子还时常让身边内侍出来看看,可有人捣蛋。
头一批,只招了十几个小孩子。庆哥儿亲自面试,狗屁不通的一个不要。大伙儿后来听说这慈恩堂是皇子殿下办的,还听说这里管饭食、又可以认字,呼啦啦都把孩子往这里送,连一些小吏衙役也把孩子往这里塞。到最后,庆哥儿只得提高标准,会认字的才收。且家里有差事的,一概不要。
忙活了个把月,这事儿渐渐传到了了景平帝耳朵眼里,景平帝笑了,只说了一个字,善。
倒是上书房里几位老先生听到后纷纷点点头,直夸四殿下仁慈。朝廷里的大人们,很多都是普通人家出生,少年时期读书时家里供养艰难,如今四殿下和赵公子办了这个慈恩堂,京畿一带多少普通人家有天赋的孩子,再不用担心被埋没了。
庞家和平家听了,不好跟风办学堂,一个舍米舍粥,一个修桥铺路,但既然是跟风,做的再好,也比不上头一家名声好。
贤妃如今和庞皇后彻底掰扯开来,再也没有了当日在齐王府时的妻妾和睦。平贵妃一边高兴,一边担忧。皇后和贤妃闹掰了,她在后宫的压力瞬间小了很多。这么多年了,这二人一个占着正妻名分,一个牙尖嘴利,一起联手,无人可逆其锋芒。
这下子可好了,皇后娘娘少了这样好的帮手,不光少了个帮手,昔日的小卒子,如今居然越做越大了,哎呀呀,平贵妃想起皇后被自己的狗抛弃了,她就暗搓搓地高兴。
高兴过了,她又担忧。皇后本就是嫡妻,有两个嫡子,稳稳压了她一头,如今又来个贤妃,娘家势力不必她差,比她还多两个女儿。可恨,当初应该对三公主好一些,不至于让周德妃捡了便宜。
但不管平贵妃是高兴还是担忧,最近她发现朝廷里有一些人跟疯了似的,咬住她娘家不放。平贵妃家里几代的爵位传下来,浪荡子孙多的很,什么抢占民女、夺人家财的事情没少干,甚至还有草菅人命的事情。
平家接连几个月,被揪出了好几起案子,有个堂叔甚至被流放了。那些御史跟打了鸡血一样,参起皇亲国戚分外来劲。
京城里纷纷扰扰的,李姝在泉州的日子异常清静。
新买的四进院子很大,光正房的院子占地就有好几亩大,院子里有假山,还有从外面引进来的活水。
旁边仍旧有个小花园子,虽然是冬天了,仍旧有许多花儿在开着。赵世简花大价钱,从外地买了各色花朵,让积年的老花匠照看,保证园子里天天都有花开放。花园子正中间有个小阁楼,阁楼旁边有个暖房,冬日里可以养活许多名贵的花儿。李姝时常坐在阁楼的二层,躺在躺椅上,把整个园子尽收眼底。
赵世简在阁楼底下挖了地龙,整天烧着,整个二楼都能感觉到融融暖意。
自从闽娘没了后,李姝开始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吃要吃最好的,穿要穿最好的。福建的贡品料子,皇后还没摸着边呢,她先穿上了身。
李姝的思想也总是在自我碰撞,有时候她想,什么灾荒死人,什么家国天下,跟她有什么关系呢,她只是个过客,早晚还会再死的,我把两个儿子养大,把老人好生发送走了,别的事情跟我有什么关系。有时候她又想,她还有庆哥儿和平哥儿这两个牵绊,不能再这样稀里糊涂的。想来想去,也没想明白个什么,除了照顾爷儿两个的起居,其他事情都浑浑噩噩。
赵世简由着她,上一辈子,他们是普通人家,姝娘省吃俭用。如今他位极人臣,姝娘也该跟着他享享福了。什么狗屁的大景江山,跟他有什么关系。除了家里人,他也不想再多浪费感情。整日勾心斗角的,活得够累了。
自从他恢复记忆,连赵书良在他心里的地位也有了微妙的变化。他还没有调整好状态,不知道要怎么面对。赵书良和吴氏对他很好,但目前,他只能保证赵书良在京城里衣食无忧,有派头有场面,其他的,赵世简也不知道再能为他做什么了,且先这样吧。
赵世简越发疯狂地捞银子,他的私船从最开始的两条变成成五条,又变成八条,现在足足有二十条了,这一年,给他个人带来了近百万的银子。以前他都送回京城了,交给李穆川等人,现在他自己留下了大部分,京城里,够维持个面子就可以了。
四皇子能不能继承大统,他如今一点不在意了,反正贤妃又不是姝娘的亲姐姐。为了她,我女儿没了,还想让我一家子给你儿子当牛做马?反正不管谁继位,总是你们老朱家的天下,又轮不到我。惹急了,老子自己自立山头做土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