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氏向张氏请示,“阿娘,雪这样大,马上又要过年了,咱们要不要多备些米粮。”
张氏点点头,“是这个理,迟了就要涨价了。昨儿听说学里先生也病了,二郎既放假了,老二媳妇,吃罢早饭,你带着大郎二郎去添置些米粮。不拘什么,细粮粗粮都要。”
郑氏忙说,“我与二弟妹一起去吧。”
张氏想了想,不好说你寡妇家家的少出门的好,改口道:“你腿疼的毛病还没好,外面风大,就别去了。”
郑氏肖氏均应了。
张氏看到低头慢吞吞吃饭的李姝,又开了口,“姝娘也不小了,该学的也要开始学了。这几天冷,正好在家跟你姐姐一起学织布,后街你穆林叔父家的苗丫头,一个月织布少说能挣一吊钱呢。”
肖氏也点头,“很是,姝娘你不能再疯玩了。晌午我要出去,你在家把三郎的袜子补补,上回我才教过你。”
李姝心里想,来了来了,她的闺训生涯开始了。好在只是补袜子,她有不懂的只管问丽娘,家计艰难,她不好再吃闲饭。
饭后,肖氏带着李家兄弟准备出门。李姝羡慕地看着李家兄弟,再次问肖氏,“阿娘,我可以一起去吗?”
肖氏摇头,“风大雪大,深一脚浅一脚,你老实在家跟你阿姐学做活,回来我要检查你补的袜子。”又叮嘱李承志不要淘气,遂带着两兄弟出门去。
肖氏推开大门,一阵寒风肆虐而过。她紧了紧衣领,又搓搓双手。回头检查了一下李家兄弟的衣着,见他们从头到脚都裹得紧,也就放心了。
胡同里人少得很,杨柳胡同地处内城边缘,没有什么达官贵人,都是些小户人家,书吏衙役较多,还有权贵人家的豪奴在外偷偷置办的宅子。
出了胡同口,到了街上,三三两两开始有人走动,大多脚步匆匆。路上雪未化,果真应了肖氏的话,深一脚浅一脚。
肖氏想到丈夫的皮靴还是旧年做的,这么大的雪水,旧靴子可能根本防不住。
一双好的皮靴可得好几吊钱,家里再艰难,也不能让官人一双脚整日泡在雪水里。肖氏打定主意,要想办法在年前给丈夫添置一双新皮靴。
穿过两条街,三人到了常去的粮店里。
掌柜孙胖子忙起身迎接,“李太太来了,家里可好?这雪可真大哟,看把人冻得。哎哟,太太家的两位公子可是越长越好了,个个玉树临风,以后定是有出息的!”
肖氏似乎习惯了孙胖子的作风,也回道:“家里都好,孙老板一向可好,年关了,定是生意兴隆!”
孙胖子又笑,“借太太吉言,某也想多挣几文钱,过个好年呢!”
肖氏在店里看了看,问了问价格,发现常买的几样米粮价格均有上涨。白米一担涨了近两百文,黄面每斤也涨了半文钱,剩下各类粗细粮涨幅不一。
肖氏没想到粮食涨价这么快,试探性地问孙胖子,“孙老板,我才几日没来,粮价变化这么快啊!”
“哎哟,李太太,您不晓得。就昨儿那场大雪,路都堵了,外地的粮都运不进来!可不就得涨嘛!”
怕肖氏不信,又劝诫道:“不是我哄骗太太,您是多年的老主顾了,我跟您说实话,年前,这价格是下不来了。咱们城里还好一些,城外的、京郊的,房屋都倒塌了很多,一些家里贫寒的,冻死饿死的都有。咱们这还是京城呢,再往外去,更不好说了。”
肖氏听到这话,判断粮价还会继续上涨,想到自己正好多带了些钱,预备多买一些。
她回身与李家兄弟商量,李承祖道:“婶娘所虑甚是,有备无患。后面大雪封路,年关又近了,东西都紧俏的很,咱们趁着刚刚下雪,多买些,省得到后面,还得花更多的钱!”李承业也赞同母亲和堂兄的话。
肖氏征求了李承祖的意见,算是两房人都同意了,公婆即使有微词,也要顾及李承祖的颜面。
三人买了三百多斤粮食,有白米、白面、玉米面,还有一些豆类。孙胖子见他们买的多,特地派了两名伙计帮忙送到家里。
这边厢,李姝拿出三郎的破袜子,仔细研究了一翻。袜子上有几个连着的破洞,若一个一个地补吧,太费事,一起补吧,好大一块补丁巴在上面,太丑了。
李姝想了半天,决定把袜子上破破烂烂的一大块全部剪掉,找一块同色的布,从边缘用小针细细缝好,不仔细看,还发现不了。
说干就干,李姝问张氏要了块同色的布,按照肖氏教的针法,仔细缝好了。再把边缘接头处从内里缝一圈,省得里面喇肉。
待肖氏一行归来,张氏听说外面大雪封路、粮价上涨,双手合十念了几句佛,对三人多买粮食的事情,未置一词。
李姝听了肖氏的描述,暗自惊心。肖氏忽然话锋一转,问起袜子来。李姝老心老肺,也不像丽娘一样脸皮薄,把自己歪歪扭扭的作品拿给肖氏看。
肖氏仔细看了看,觉得李姝脑子活,第一次做活计,并没有按部就班,“第一次,这样很不错了,以后得多学多干,保不齐以后也跟你悦姐姐似的是个巧手。”
李姝心说我才不要当绣娘,年纪轻轻就把眼睛熬瞎了。
肖氏作为家庭主妇,忙碌的很,说两句话后,就去把院子里剩下的雪铲了。
李承祖看婶娘铲雪,忙从东厢房里出来,拿起铲子一起干活,中途还劝肖氏进屋歇息。
李承业跟着张氏,把各类粮食分类装好,并做好防潮防水措施。
晌午饭时刻,因李穆川不在家,饭食较简单。单给李泗新和张氏蒸了两个蛋,其他并无荤菜。
张氏心疼孩子们,往五个孩子一人碗里挖一勺蒸蛋,剩下的她与老头子分了。三郎吃的快,吃完了又盯着张氏,张氏笑眯眯地把自己碗里剩下的蒸蛋又喂给他吃。
郑氏在一边看了一眼三郎,又看一眼李承祖,并未说话,继续低头吃饭。
夜间,李穆川回来时表情凝重。听说了买粮的事情后,他叮嘱肖氏,日常家用的茶、盐、布匹,甚至柴薪,都要多备些。
李姝是个包打听,趁肖氏洗碗的功夫,大致了解了李穆川表情凝重的原因。
北边几个省都出现了连月暴雪现象,已有成批的灾民流向各州府生事。圣上发怒,已革了几个地方官员的官位。
朝廷里太子和四皇子之争日渐激烈,已到了图穷匕见的地步。此次大范围雪灾,成了两党相互指摘的利器,全然不顾百姓死活。圣上更加不喜,奈何都是自己的儿子,不能打死,只能剪除他们的爪牙。
高层的震动影响不到李穆川,但京兆衙门的大牢里,却忽然多了很多犯人。
李穆川是管理刑狱的文书,忽然间多了一堆人神神秘秘地来打点他,甚至听说还有倒换死囚之类的事情。
李穆川不懂变通,少了很多捞银子的机会。但身在局中,怎能独善其身。日常里,有些事情上官发了话,他只得照做,装作不知内里的猫腻。
事后,上官会以旁的明目给他发些钱物,他也并未拒绝。否则,以他的俸禄,如何养得起这一大家子。
这京城,看起来繁花似锦,内里却波涛汹涌。似他这样的蝇头小吏,如同大海里的一扁小舟,一个浪头打来,就粉身碎骨。
李姝看得见李穆川眼里的无奈,想她也是在办公室混了几十年的人,理解李穆川这种一根筋的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