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墙的重叠石梯上,一人手提衣摆,缓步而上,举止赏心悦目,气度清贵温润,行至城边便停了下来看向城外。
远处的人一步步渐行渐远,变成一个小点,慢慢模糊,天日近黄昏,孤景越萧瑟。
褚行见秦质这般静静看着,像是最后一场送别,他莫名觉得压抑难受,不由开口问了句,“公子,你为何不把他的蛊解了,说不准他不会走……”
秦质眼睫微微一眨,许久才低声道:“蛊术对他无用,当初操控过几次,他未曾被控制,解与不解也没什么必要,即便解了他也不会再理我了……”
远处那个小点越来越小,直至慢慢消失,天光渐沉,所以的一切都归于平静,也隐于黑暗之中。
石洞高若通天,顶上画着张牙舞爪的凶怪壁画,壁上刻着极大的巨像,一个个皆是凶神恶煞,形状骇人,人在其脚下如同蝼蚁一般渺小。
杜仲与邱蝉子并排而坐,再不似往日那般畏畏缩缩,他在周遭一圈布了毒粉陷阱,距离控制得极好,离得远了什么也听不见,一旦接近这处便会当即毒发身亡。
杜仲看了眼四周见空无一人,俯身对邱蝉子轻声道:“白骨那处已离开了京都,如今去了巴州。”
邱蝉子摘下那诡异的面具,放在一旁石桌上,皱巴巴的面皮一如既往的阴翳凶残,反倒添了几分疲惫。
坐上厂公并不比以往舒服,如今他形同傀儡,一言一行皆被秦质牵制,根本不敢轻举妄动,每一日都如坐针毡,寸步难行。
秦质城府太深,太可怕,他现在的东西是他给的,有一日如果要收回那也是轻而易举的事,现下这般他只能拉拢杜仲一起对付秦质,即便杜仲也有心思,对他也有威胁,可比之秦质自然是好对付许多。
人嘛,趋利避害,总不能自不量力挑一些注定会让你输的对手。
等到解决了秦质,杜仲也必不在话下;当然,杜仲也是这样想的,二人如今自然和谐许多。
“白骨一定要除掉,否则我们会很被动,秦质此人心思太深,又精通蛊术,再加上白骨这样的武功,我们便就是砧板上的鱼任人宰割。
一旦秦质又改了心意,欲让白骨做厂公,我们两个必定是头一个……”邱蝉子说着,声音慢慢轻了下来,伸手在脖子间比了一划,眼神阴冷。
杜仲如何不知这杀鸡儆猴的路数,见状沉着脸默不做声。
邱蝉子微微一默,却有几分难办,“秦质对白骨有心思,我们不能轻易动手,若是被他发现,我们连反击的余地都不会有。”
杜仲闻言暗一沉思,道出心中顾虑,“莫说秦质,那白骨我们也轻易对付不了,要瞒着秦质那处必须要悄无声息,可白骨武功高强,警惕又高,这么多年我们皆是势力平衡,他可不好对付。”
邱蝉子闻言眉间狠皱,也觉难办,暗厂之间他根本不知道那些是秦质的人,是以暗厂的人不能驱使,他们二人离开秦质也必会知道行踪,一时之间根本无人可用。
杜仲思索片刻,忽而想到一个法子,嘴角一勾笑起,俨然一只笑面虎,“这些时日肃王的案子直指我们暗厂,朝廷对我们追查地很紧,加之天子的帝师王进生一事又牵扯出来,大理寺那一处一直抓着不放。
当初王进生的任务给了鬼宗,取他性命的也是白骨,我们可以将白骨推出去,利用朝廷来杀他,秦质世家出身,到底不是江湖中人,有家族和朝廷牢牢压着,即便再厉害也不可能敌过朝廷王法。
朝廷一旦介入其中,手段可就多了,白骨便是生了翅膀也决计逃不出这天罗地网。
我们什么都不需要做,只有适当的时机透露一些白骨的行踪,便可坐山观虎斗……”
邱蝉子闻言面露赞赏,二人相视一眼不由阴阴笑起,巨大的石洞幽幽回荡起让人悚然的阴森笑声。
第81章
巴州的街每一条都四通八达, 其中不乏外域商队来回堵,每每人来人往摩肩接踵。
白骨在街上晃荡了好一阵也没寻到目标, 一眼看见面摊子就有些饿了, 拿出钱袋瞧了瞧里头的铜板见还够,便坐下点了一碗面。
那煮面的是个大娘, 手脚利索, 闻言当即给煮了面端去,“客官, 您的面来啦,趁热吃。”
白骨看着眼前的面觉得卖相不错便点了点头。
这个时间段也没人来吃面,摊子也就显得有些冷清,大娘忽然开口笑问了句,“这几日没看见偷儿罢?”
白骨停下吃面,有些发愁, 这几日确实少了,她刚来的时候可多了, 一抓一大把,头回儿她抓到一个偷儿,便得了失主几个铜板的谢礼, 后头觉得这样能赚点吃饭的铜板便开始多抓偷儿,这般或多或少的奖励, 也够她一日三餐的吃食了。
那大娘很是热心, 视线落在他身上看了几眼, 和蔼可亲道:“你得停几日, 那些偷儿如今知道你在都不敢出来,你只有等上几日,他们便又会出来了。”
白骨吃着面低声道:“等几日再抓,我就没银子吃饭了。”
大娘:“……”
大娘似没看出这人的窘迫,毕竟这衣着干净也没破破烂烂,头发也理得一丝不乱,那像个没银子吃饭的人。
正想着,前头大摊子也架好了,摊子前头摆了几口大锅粥并一袋袋白米,摊子前头一下子围了许多乞丐来,还有些许老者带着碗或麻袋排着队等着。
白骨看了眼便继续吃面了。
大娘看着远处的摊子不由感慨道:“陈家又出来施粥了,若不是他们,我倒忘了今日是王大人的忌日。
只可惜了王大人为百姓劳苦了一辈子,好不容易到了颐养天年的好时候,却被歹人夺了性命,好在朝廷已然开始重金缉拿那些凶徒了。”
白骨一顿,“哪个王大人?”
大娘面露讶异,“王进生王大人你都没听过,就是当今天子的帝师呀,当年他身首异处,可是叫人唏嘘不已。”那大娘说着微微一顿,似忽然想到什么一般,“你这般好的身手倒是可以去擒拿凶徒,那凶徒好像是暗厂的长老,在江湖上贯有凶恶之名,他眉间好像点着一颗朱砂……”话到此已生几分诡异。
白骨手上一顿,慢慢放下筷子,碗里清汤白面瞬间变成了四处爬出的蛆虫极为恶心,周遭场景猛然一变,街上的行人全都散了影,街上空空荡荡如一座空城。
一旁的大娘突然变成一个大汉提刀拦腰砍来,白骨猛地一掀桌子,一个前倾避开,一拔背上的剑带着凛冽的风劲往后劈去。
那大汉后退数步避开,眨眼间又突然变成一个妖媚的女子,发髻上色彩斑斓的珠帘垂落,夸张的银饰挂在脖间,短裙下一双美腿皙白好看,“公子好狠的心肠,吃了小女子的面,还这般对人家~”
白骨面无表情看着眼前的女子,余光瞥见地上碎碗中爬出的蛆虫,不由一阵恶心,她忍不住伸手为指按向舌根,下一刻却似想起什么突然停下,抬眼看向那女子言辞淡淡,“丑门幻术?”
那女子闻言又变成了一个小童,蹦跳着拍手尖利笑道:“白长老好厉害,一下就猜出来,本来还想逗玩一番,现下好是可惜~”
白骨只觉这就是个神经病,闻言懒得再理半句,收了剑就往回走,身后几个奇装异服的中年男子拦住了去路。
“白长老别来无恙,我们丑门恭候你许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