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能够在那样的小城住上一阵子,或者住上一辈子,都是一桩非常幸福的事情。
“江南啊——”楚宁转身看向崔小心,想要从她的眼神中窥探到她的一些真实想法。只是,崔小心眼里的迷惑一闪即逝,等到楚宁看过去的时候,她又恢复了那种云淡风轻仿佛一切都不在意一切又都掌控在手里的感觉。“我是无家可归之人,无论是去风城还是江南,只要有一个落脚之地,有一处容身之所,我就非常满足了——可是小心——”
顿了顿,楚宁抬头看向李牧羊的眼睛,说道:“小心和我们不一样,小心有父母家人,有宗族长辈,而且又有之前和宋停云的那一场闹剧,她这么没名没份的跟着你去风城去江南的,算是个什么事啊?外人怎么看她?家人怎么看她?”
李牧羊心头微紧,不愿意去看崔小心的眼睛,而是将视线的焦点放在楚宁身上,轻声说道:“崔氏发生了一些事情,现在的情况非常危险。倘若能够保下来,那自然是好事。倘若保不下来,怕是整个家族都要遭遇一场劫难。”
“小心的爷爷——崔老爷子修为尽毁,崔家现在又正处于风雨飘摇之际,少了崔老爷子这等强力人物的庇护,我怕其它人难以支撑大局。还有——身处朝堂之中,崔氏以前也或多或少得罪了一些人。现在寻到机会,他们哪肯罢手?就算明里不做什么,暗里的动作也不会少。小心这个时候回去,怕是——不是明智的选择。”
楚宁皱了皱眉头,说道:“这些话你和小心说,你和我说做什么?”
“——”李牧羊哑口无言。刚才不是你问的嘛,我现在只是在回答你的问题而已啊。
崔小心看到李牧羊的窘态,嘴角浮现一抹浅浅的笑意。这是一切了然于胸的笑意,似是了解了他的心思,也似明白了他的难处,柔声说道:“你的心意我领了。不过,正如刚才楚宁所说,父母亲人安康,宗族长辈健在,崔氏又处于风雨飘摇之际,为人子女的,怎么能弃自己的亲人宗族而不顾呢?小心虽是一芥女子,或许在家族大事上帮不上忙,但是却可以侍奉在父母双亲身边,倒杯热茶,说几句宽心的话——那样,也不辜负他们生我养我一场。”
崔小心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洁白的手帕,轻轻的擦拭着李牧羊脸上沾染的灰尘,声音甜美,带着一丝丝的羞涩。她也不适应和一个男子这般的亲密,这是她以前不曾做过的事情:“我知道你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去风城,去江南,去接上父母家人——我没事的。你不要担心。如果可以的话,你能带上楚宁吗?她和你在一起才会更安全,我怕自己没有能力保护她。带她去江南,我想她一定会喜欢上那里。那也是我最怀念的城市。”
“小心——”楚宁生气的说道:“你不走,我也不走。我哪里需要你保护了?你手无缚鸡之力,我保护你还差不多。”
楚宁又转身看向李牧羊,有些恼怒的说道:“你走吧,我不需要你管了。我和小心一起留在天都。”
“小心——”
“我心意已决,你不要再说了。”崔小心将手帕收了回来,说道:“快走吧。这里不是久留之地。我们也要离开了。”
崔小心伸手牵着楚宁的手,两女就这样转身朝着宫城外面走去。
“小心,你决定了——”楚宁紧紧的拉着崔小心的手,能够感觉到她此时的脆弱和急着逃离的胆怯。“真的不跟他走?”
“何必为难他呢?”崔小心声音低沉,带着无限的感慨,说道:“他连看我一眼的勇气都没有,又何苦逼迫他说出自己不愿意说的那些话——此时不是彼时,天都不是江南,现在的李牧羊也不是当年的李牧羊。”
“可是——”
“没有可是——”崔小心脸色惨白,说道:“楚宁姐姐,我们走得姿态从容一些,那样看起来至少还保留着自尊。就当作——我没看到他的左右为难。”
“——”
——
冰泉宫。
梆梆梆——
木鱼声声,宫院冷冷。
这座宫殿一如它的名字,永远都不会给人一丝烟火气息的感觉。冷得都快要结出冰一般。
陆行空推开院门,挥手喝止了小宫女的通报,径直朝着木鱼声响起的地方走去。
梆——
木鱼的声音重重一击,然后停顿下来。
“打扰到你的清修了。”陆行空站在身后,语带歉意的说道。
“这宫城之内,哪一日没有血火?哪一日不见纷争?所谓清修,不过是自欺欺人而已。”宫妆丽人起身,对着陆行空福了一礼,说道:“外面风平浪静了?”
“风平浪静,哪里会是那般容易?”陆行空轻轻叹息,说道:“不说这诺大的天都城,诺大的西风帝国,就算内心想要这片刻安宁——也是百般艰难。”
宫妆丽人稍微沉吟,问道:“你和牧羊见过面?”
“是的。”陆行空点了点头。“刚刚见过。”
“他不理解?”
“不理解。”
“这也是你烦恼之处?”
“国事可以用谋略,家事却只能用感情。”陆行空轻轻叹息:“这恰好是我不擅长的。”
“你瞒他瞒得好苦啊。”宫妆丽人也跟着叹息。“要是早一些时日和他言明,或许——他会更容易接受一些?”
“怎么说?说什么?”
“——”
顿了顿,陆行空又点了点头,说道:“不过你说得也有道理。着实是我疏忽了——他能寻到宫里,能够寻到你这里来,那个时候,我便应当知道他已经知晓这幕后主使之人是我了。那一日他来寻你,我若是出来与其相见,或许,情况会和现在不一样?”
“牧羊不比天语,他的心思谁又能够想得明白呢?他经历的那些,若是放在其它孩子的身上,怕是早就压跨掉了——你对他也着实太过苛刻了一些。”
“玉不琢,不成器。有些事情,必须他去做。有些责任,也只能他去承担。”
“成了器又如何?爷孙关系落得如此地步,你心里不难受?他心里不难受?”
“有些事情,你们女人终究是不懂得。”
“但是女人懂得感情。”宫妆丽人看向陆行空,难得的有勇气去反击这个一直让她感觉到恐怖的老人。“世人皆言国尉大人步步为谋,算无遗策。在你的心里,没有什么事情是不可以入局的。但是,感情不能。你将一族老小推至险境,然后将陆氏由明转暗,再与楚氏皇族同谋联手,将西风第一世家的宋氏给打落尘埃。你的目的没错,但是做法错了,过程也错了。”
“不破不立,没有这样的做法过程,又怎么能有这样的结果?”
“这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问题了。”宫妆丽人出声说道:“无论如何,都要恭喜国尉大人完成多年夙愿。宋氏陨落,崔氏倒塌,陆氏一跃而起,荣升成为西风第一家族——就算是这皇族楚氏,也要看国尉大人脸色行事。国尉手握天下兵马,想要做些什么,怕是无人敢与其抗衡了吧?”
“倒是有一桩非做不可的事情。”陆行空点头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