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贴身的小厮连忙给他身上喷了些隔离院子里臭味的香粉,一香一臭混合在一起,愣是把嗅觉敏感的郝敏刺激地当场哇哇大哭起来。
郝澄看了眼孩子,又看向面前七个女人三个男人问:“你们这里先前是谁管事的,我指的是管内务的。”
众人齐刷刷指向先前的那个师爷,郝澄有些诧异:“她不是云州的师爷吗,怎么管起内务来了?”
一个十分瘦弱的老妇便道:“以前是有人管的,不过前任知州走后,没有人付得起管家的工钱,人家就卷包袱走了。我们师爷最是能干,这内务也就她担着了。”
郝澄便问那师爷:“这府里有没有干净屋子?”
“有的有的,知州大人的屋子我们一直留着,没放任何东西,半个月打扫一次,前两天才扫过。那屋子挺干净的,就是有点灰。”
郝澄点点头,对队伍里年轻的管家道:“白茹,你跟着去看看,把正君带过去,先安置好孩子。”
屋内确实如管事的所说挺干净,因为啥都没有,就一张光着床板的旧红木床,那还是因为带床不方便,原来的知州嫌弃麻烦就没收拾走。
这个时候就体现出她这么一大帮子下人和带了一大堆用品的好处了,有这些人在,几乎是片刻的功夫就收拾妥当了屋子。
也亏得江孟真未雨绸缪,怕云州府上准备的东西一家三口睡不习惯,被褥和毯子之类的都带的齐全,宝宝的摇床也一起绑在车上带来了。
别的屋子暂且不提,郝澄和江孟真住的这屋子是收拾得古香古色,摆设也和京城好负担差不多。
郝澄跟过去看了眼房子,对着江孟真叹了口气:“夫郎怕是又要辛苦了,这院子条件简陋,难为夫郎和我一起来这么个地方吃苦。”江孟真是金枝玉叶,生活点点滴滴极其讲究,要他随她来这地方,真心是苦了他了。
江孟真把孩子放在小摇篮里,用郝澄手工制作的奶瓶给小孩喂了奶,哄了孩子睡着,又温柔地宽慰她道:“一家人不能在一起那才叫苦,我瞧着院子还是不错,只是这些下人收拾的不够好。好在咱们带的人多,收拾起来也快。”
江孟真这些下人都是精挑细选的,能力自然不需要多说,外头还有一大堆事情等着她呢,郝澄眉眼中带了几分欣慰和歉疚,又道:“那你就先歇着,我把事情办完了就来陪你,不过那管事的既然是师爷,这个人我先要用,其他人就随你。”
江孟真眉眼微弯,眸光里流淌的是温柔的春水:“你忙你的,我也得忙我的才是。”
他挑的人,自然是他最了解,当下便命人带着把这宅院全部转悠了一番,然后开始指挥下人各司其职,那些押镖的本来押送到了就可以走,也被留下来当了回苦力。
出了房门,郝澄拿过水囊喝了口水,停下来问了那师爷:“我都忘了问,你叫什么名字?”
这话叫旁边站的那瘦弱老妇听见了,不等师爷答话,就直接插嘴道:“回大人,我们家师爷叫李二狗。”
“噗!”郝澄等师爷答话的时候正喝第二口水呢,没忍住,水全喷出来了。那师爷面色从黄变黑,从黑变青,最后又恢复成那种营养不良的蜡黄色:“小的叫李旬。”
“哦,李师爷。”郝澄把水囊递给一旁的侍人,指了指院内的情况,“劳烦解释下,这院内的情况。”
既然是她的师爷,她总要考考对方的口才和逻辑条理的。
李旬清了清嗓子,道:“我们这云州,地段也不是很好,要山没山,要水没水的,偏偏地还偏,难得丰收一回。地方虽然大,但人烟稀少。和京城相距路途十分遥远,因此大人的上一任离了半年,我们才迎来了您。”
郝澄手指不自觉抚着手上的白玉扳指,垂着眼睑继续听。
李旬其实不看好这新来的知州,年轻又娇贵,但这是云州的一线希望,她还是很慎重地对待:“上任知州离开后,半年内都没有朝廷任命,您的任命我们虽是半个月前得的信,但您一直没来。再加上我们这云州前些年又遭了灾,城里人大部分都是些老弱父孺,我们几个月没有领薪俸,也没有别的住处,只得在这院子里养些鸭子,自个种些菜,卖点钱来养活府上十几张口。”
她搓了搓手,看起来有些不好意思:“我们这里人也不多,没什么专人打理着院子,那些花花草草也就荒着。又想着方便,鸭子就养在这院子里郝澄闭了闭眼,问她:“这云城还在居住的户籍在哪?还有云州的地形和大户情况。”
不管郝澄是老是少,她一来不是搂着温香软玉温存,也没有为这糟糕的环境发脾气,这就是希望,李旬心中一喜,那颗希望的种子抽出一根翠绿的嫩苗苗,她一拍大腿,连忙撒开脚丫子往外头跑:“在这附近的衙门放着呢,我这就给您去拿!”
李旬人看着瘦弱,跑起来却很快,郝澄还没来得及说随她一起过去呢,几乎是片刻的功夫,她就拿着一大叠资料回来了。
郝澄看着她那泛着蜡黄色的脸,上头还有大滴大滴的汗珠滚落下来,追大白鸭的时候都没见她喘气,这会却是上气不接下气的,足见她跑得有多快。
李旬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郝澄,像是递出什么宝贝一样地递出那些资料:“这是大人要的东西了。您慢慢看,不着急。”
郝澄颇为古怪地看了她一眼,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李旬很紧张,又期待又怕失望的样子,简直和举子们等放榜的感觉差不多。
奇怪归奇怪,东西她还是找了个地方,坐下来一张张认真看的。她越往后翻,李旬就越紧张,甚至不自觉地咽了一口又一口的唾沫,看着郝澄越来越难看的脸色,李旬有些干裂的嘴唇都被她的牙齿紧张得咬出血来。
这晋国,户口也不是那么好迁走,按照这资料显示,这云州好歹是一个州城,所以人有将近一万,大概有将近三千户,但城里人不是很多,大部分劳动力都去比较富裕的地方谋生计,留的都是些没什么能力的老弱病残。
而且云州城偏僻是因为傍着绵延的山脉,但那山又不像郝澄故土那山,据说是因为几十年前打仗的时候被人放火烧过,至今光秃秃的,根本长不起来什么东西。别说是难长在山上的田了,连果树都栽不活。
水倒是有水,小溪流罢了,也不可能靠着海产发财。地就更惨了,一亩良田在这么个破地方,比一个带院子的大宅子都贵。年年都需要向外头买粮食,要靠朝廷的救济。
前几个知州上任都是捞了一把救济费后,就花心思找关系迁出云城,这云城的状况就更糟了,只有很不受宠的人才会被下放到这么个破地方来。
被烧了的光秃秃的山,种不出粮食的地,有钱的绝大部分走了,一城都是穷光蛋,还是些不怎么壮的劳动力,这搁在她前世,就是一个领了十年贫困补助的国家级贫困县。
看到这些资料,郝澄的眉头皱得都能砸死苍蝇了。感情她这不是回到解放前,这根本就是掉进贫民窟啊!
虽然没有如何乱七八糟添乱的下属,但要带领一个这样的贫困州城走出贫困解决小康本身就是个难度十分高的副本。
在这个时候,郝澄手底下人喊她和李旬去外头吃饭了。
江孟真就是效率高,郝澄走出来,院子里已经大变样了。杂草野花之类的修剪得干干净净不说,院子里的那竹筒也通了。该摆放在原位的东西都被搬了回去。
地上的石子路还被清水冲了好几遍,一个臭气熏天的院子就变成了一处十分雅致的宅院,那些灰扑扑的叶子都往下滴着水,显得格外的苍翠欲滴。
郝澄带的厨子手艺也不是盖的,做的虽然是大锅饭,但饭菜香气四溢,钩的人馋虫直痒痒。
这些人早饿了,不过作为一家之主的郝澄不出来吩咐,也没人敢动筷子。郝澄一家三口单独要了个小桌子。吃的是四菜一汤,红烧鸭肉,素蘑菇汤,炒的米粉,还有一盘子青菜和木耳炒肉。
其他人和她们的菜色差不多,就是菜是用大盆装的。分三个桌,镖局的和云州本地的几个人一桌,她从京城带来的下人坐了最大的那张桌子。这一帮人很多,之前补给的食物也吃得差不多了,又劳累这么一番,早就饥肠辘辘了,郝澄一开口,便大快朵颐,一个个吃得很香。
郝澄和江孟真虽然是单独一张桌子吃的,但也能听到其他三拨人说话。镖局的吃得最豪爽,也最香。郝澄那些下人又免不了挑剔的。这菜色普通,京城里还是分开吃的,她们在这却只能挤一张大桌子。
云州城的人吃得最不是滋味,神色也是各异。一个小的在那里吵嚷着要吃肉,大的则是面色沉重,连李旬的那张黄脸也是黑的。
就听一个被年轻男人抱在怀里的小孩问:“爹,那些鸭子儿哪去了?”
那男人有些尴尬:“吃你的菜,问那些干什么。”院子里的栅栏拆了,先前扑腾的大白鸭全部不见了,因为它们郝澄带来的厨子做成了香喷喷的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