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茵有些欣喜地回答:“城中酒肆茶楼商铺纷纷关门,百姓忙着囤粮,三日之内,盛都就面临被围的困境了。”
长公主睁开眼睛,坐起身来:“这么快?”
“他知道了郑媱被困宫中的消息,”翠茵还笑着回答,“皇城内很快就要换新主儿了。”没想到长公主厉喝一声:“为什么不提早告诉本宫?”
翠茵不知哪句话说错了,忙地跪下去细声道:“贵主息怒,奴婢怕贵主忧心,恶了病情,因而没有告诉贵主。”
“怕本宫死了是不是?”长公主又愤怒地斥了一句,斥得翠茵不敢再出声,长公主平复了下心情,又问:“还有呢?”
“还有,”翠茵想了想,迟疑道,“中宫,好像就要临盆了……”
内侍挑了羊角灯笼走在前面,皇后的女官为郑媱打伞,沿着甬道一路向永淑宫走去,雨哗哗啦啦地从天而降,咚咚打着伞面,又淌下去,冲刷着青砖,很快汇聚出条条水龙来,三人低着头行得很快,郑媱一脚踩在水涡里险些滑倒,幸亏女官及时从旁扶住,郑媱觉到脚踝给崴得肿了,想到女官来喊她时焦急的神色,姐姐今晚必然是要生了,对于女官的询问,回道:“没事,咱们走快些吧。”
羊角宫灯透出橙黄的暖光,晕开在凄迷的夜色里。灰白的宫墙倏尔被照得通亮,厚厚的乌云黑霭里拉起一道长长的闪电来,轰隆——一声巨响,那惊雷竟像是横空劈在头顶一般,吓得女官抱头一声尖叫,紧紧攥住郑媱。
雨下得更大了,闪电频频划过,头顶又接二连三地滚起几个炸雷,走到永淑宫宫门处时,旁边的一株梧桐忽然被雷击中,先是一截树枝咔得断掉,继而轰——自躯干处折断,断掉的部分像根擎天柱一样横倒在三人跟前,内侍吓得扔了手提的羊角宫灯,回头拉住女官和郑媱哭道:“好险,咱们再多走两步,就被砸死了……”女官早已吓得面色惨白,入宫十余年,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大的雷雨。
“别怕……”郑媱听着殿里撕心裂肺的惨叫,催道,“别说了,咱们快进去吧。”三人匆匆小跑着进了宫门。
皇后正躺在床上被将要出生的孩子折磨得惨叫,屋子里的人几乎忘记了外面还在打雷,耳边充斥的尽是皇后撕肝裂胆的嚎叫,接生的嬷嬷心里实际在想着:不就是生个孩子么?有这么疼么?为先帝的妃子接生的时候,没见过哪个女人嚎成这样的。
郑媱一下子冲了进去,扑到床边,握住了皇后的手。众人莫名其妙地望着她抱着皇后真情流露地“姐姐”、“姐姐忍一忍”之类地哭喊。皇后一见她来,心里好像安稳了些,脸上痛苦的表情得到缓和,但也仅仅缓和了片刻,又因那种难以言喻的阵痛给扭曲了……
漫漫长夜,那孩子就是不停地折磨她,喊得她嗓子都哑了,没力气了,中间痛晕了好几次过去。断断续续地,一直折磨到天明,雨水渐歇的时候才听见呱呱坠地声,而皇后又晕了过去。
是名男婴,清洗后被郑媱抱在了怀里。
郑媱细细端凝着怀中的小婴儿,他就跟自己的女儿们生下来的时候那样,浑身红通通的、皱皱巴巴的,不过比自己的女儿生下来要大些,细看五官,竟越看越像公孙戾。郑媱怀抱他的手开始有些发抖。
主意当初是她出的,她说要姐姐先留着孩子自保,是为了什么?她是想保住姐姐的地位,姐姐假传圣旨救出了王臻,遭到顾派的记恨。如果不是这个孩子,他们早撺掇赵王将姐姐的权力剪得一干二净了。那么保住姐姐的权力又是为了谁?是自私地为了她母女。只想着拖延时间,等到他回来,只是笃定姐姐不会把这个孩子给生下来,谁知转眼就瓜熟蒂落了。她算错了。
姐姐和公孙戾的儿子,她的手臂抖得愈发厉害,这么个小婴儿,能让他活下去么?
“不好了不好了!”外面忽然起了一阵骚动,她把孩子交给一旁的乳母,自己走出去,揪住一两个慌张的宫娥问:“发生什么事了?”
宫娥哭哭啼啼道:“听说盛都城破了,禁卫军刚刚都被紧急地调过去了……要是真守不住了,乱军涌进宫来胡乱杀人怎么办?”
“别慌张!不会的。”她两腿有些发软,将要喜极而泣,他回来了,他就快回来了,同时心想:万一跟魏王说的那样,败退回来的士兵冲进宫要拿她们母女泄愤就糟了。她一夜没回去,她的一双女儿,她现在得回去一趟,把她们和春溪都先藏到密道中去,想到这里拔腿便跑,还没跑到宫门,皇后的女官忽然拦住了她的去路,便是昨夜来喊她的女官。
郑媱察觉到这女官今日有些不大对劲,果然,她掏出了一把锃亮的匕首:“往后退。”
郑媱便往后退,退一步,女官执着匕首逼近一步,一直将她逼到一个僻静无人的地方。
“你想拿我怎么样?”郑媱心里并不害怕,她不相信这女官干得出杀人的事,毕竟昨夜一个惊雷就把她吓得魂飞魄散的。
女官盯着她,手一松,匕首哐得落在地上,那名女官突然对着她跪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