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众人齐齐惊呼,没有一人敢直视他的眼睛。他们看到了他们最落寞无助的帝王……
他瞪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瞳子,仰望那沉沉的深不见底的天空,瘆瘆地笑,长发寥落地散下,泪水顺着眦裂的眼角蜿蜒。他下了道惨绝人寰的圣旨:除了曹禺,把在场的宫娥、医女、内侍全部鸩杀,以祭那无法谋面的薄命孩子……
91、丧子
那个生命,终究是化成温热的血液一点一点地流失了。一定是对他的母亲充满了怨恨,他在离开的时候才这样毫不留情地折磨着他的母亲罢。谁让她孕育了他却又以这种残忍的方式毁灭他呢?
贵妃的脸色惨白得可怕,浑身湿漉漉的,刚从水中捞起来似的。
外面的圣旨一下,抢地哀嚎声缀成一片。她虚弱地睁开眼睛,伏地的人一个个泪痕斑斑,磕得头破血流,她们的眼中充满了对生的渴求,同时又对她投来怨愤的目光……
是的,拜她所赐,可她的心已经冷硬如铁,她们被拉下去了。她静静地躺着,微弱地呼吸着,有液体滑到了唇瓣上,她轻轻伸舌卷入口中,咸而冰凉,不知不觉扬起了乌紫的唇。
门外又起了一阵仓促的脚步声,应该是东宫的人,她静静等待着,意料之中地听到他们如履薄冰的声音:“陛下!陛下!陛下——不好了!不好了!!!太子……太子……太子他——”
“太子他怎么了?”他震颤肺腑地发问。
“太子……太子……太子溺水了,昏迷不醒,太医目前正在施救。”
公孙戾忽然俯下身子一把揪住那人的衣襟,吼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那人再也不敢说话,只把头埋在地上,不停磕头——
“四郎……”她嘤嘤啜泣的声音越来越响,口中不停呼唤着他,而他此时已经跨出老远,她惶恐无助的呼喊声就像一根无形的丝线,声声牵萦着他的心。他矛盾地在原地打了几个急转,转身跨入槛内,一眼望见她空洞可怜的眼神,心急如火烤,却还是决定坐下来先安抚她两句,给她一些力量。
她像为了脱离洪水,攀住茁木求生一样紧紧抱住他,溢流的泪水擦不尽,他愈安慰就愈汹涌。他无法脱身去看太子,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与她十指交缠。她的情绪还是激动,他小心翼翼地吻过她的眉梢眼角,前所未有的温柔。
往昔如潮。在那个洞房花烛夜,太子勋笑如熏风,与她在灯下执手相看,他突然把手放到她的小腹:“我不是一个好父亲,阿姝,让你受苦了……”以为如此便找到了托付终身的良人,她热泪盈眶,良人庄重地吻她含泪的眼睛:“阿姝,我此生只对你好。”
潮水退去,什么愿得一人心,什么执子之手与之偕老的誓言早被荡涤散尽,留下的只有碎石渣滓,尖利得能刺穿人心。
又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来人哀嚎着报丧:“陛下!太子,太子薨了!”
公孙戾蹭得站起,拔腿往外冲去……
……
周淑媛先前来永淑宫时,贵妃正在痛苦中挣扎,周淑媛在宫外徘徊了一阵又回去了,回去叫了阮贵嫔一道过来,快入宫门时,恰看见公孙戾从永淑宫里出来,没看见她二人,步如流星地往东去了。
周淑媛忙跑上前拦住跟在后面的一个内官:“为何陛下不在里头陪着贵妃,匆匆忙忙的,是要去哪儿?”
内官悲痛道:“太子溺薨了。”
阮周二人大吃一惊。
周问:“太子怎么会溺水?”
内官答:“太子白日里爬假山上偷听陛下与左相谈话被陛下撞见训斥了一顿,太子闷闷不乐一直没回东宫……后来,听说贵妃有小产的迹象,众人忙前忙后的,时时刻刻关注着永淑宫里的动静,谁也没留意假山那边的情况,东宫的人不知怎的也疏忽了,到了晚上太子没回宫才出来寻,寻到太子时,太子正漂在水上……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