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芝睡到日上三竿才醒,往枕头边一摸,早已人去楼空了,被子都凉冰冰的。她懊恼地拍拍脑门,道:“我怎么又先睡着了!死木头也不喊喊我……”
在床上披头散发闷坐一会儿,左芝才中气十足地喊莺儿进来梳洗。莺儿端着洗漱物什进门,伺候左芝漱了口净了脸,又把昨日的海棠裙子捧好呈上。
左芝一见,不满道:“怎么又穿这条,换件新的。”
“小姐您忘了今儿要陪姑爷回家吃饭么?”莺儿劝道,“老夫人见你穿着她做的衣裳,没准儿心里一高兴,便不追究上次你摔断她传家手镯的事儿了。”
左芝抿嘴想想觉得言之有理,妥协道:“拿来吧。”绮罗入手带着股淡淡的梅花香味,她好奇地嗅了嗅,问:“你拿什么洗的?怪好闻的。”
莺儿尴尬地笑了笑:“就是一般洗衣的皂角胰子,洒了点花瓣进去……小姐您快起罢,奴婢给您梳头。”
拾掇停当已近午时,左芝带着俩丫鬟匆匆出门,坐上一顶小轿便往婆家赶去。沐氏在南楚是世族大家,府邸之中各房各院人多口杂,于是沐乘风便搬出来与左芝单独住。左芝自然开怀不必被一大家子人监视,更乐得没长辈管束。不过沐乘风父母尚在,就算她再怎么不懂事,也晓得对公婆的礼数不能缺,所以隔三差五便要回去拜见一番。
“莺儿,我的妆花没花?”左芝一路上都照着镜子忐忑不安,一直练习着优雅得体的笑容,嘴角微微向上弯,“这样笑不露齿还行吧?”
莺儿又为她施了一层粉,点头道:“很好,就这样,小姐您千万要坚持住。”
“可是我脸都快抽筋了。”左芝笑着从牙缝里挤出几句话,“我总算知道那死木头为啥成天冷着脸。你想啊,从小在这家里长大,成天假笑假笑的,三五年下来不面瘫才怪!”
莺儿“扑哧”一下笑了出来,倒是边上的鹭儿道:“其实大人幼年不住府里……夫人,到了。”
软轿落地,莺儿扶着“大家闺秀”左芝出来。左芝刻意迈着小碎步慢慢走,脸上保持着僵硬的笑容,横看竖看都是皮笑肉不笑的诡异模样。
“我今天还可以吧……”
几人刚刚进了大门,左芝正想松松脸换换表情。哪知突然一杆红缨枪直直朝她飞来,随即一道凌厉女声响彻上空。
“贼人!拿命来!”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上网本出问题,气shi了,半天都更不上文~
☆、第五章 妻心可鉴
眼看闪着寒光的枪头逼近左芝,鹭儿赶紧挺身而出,抽出腰间软剑就缠上长枪,随即便与来人打斗起来。
左芝眼前一花,回过神来已被莺儿拽到一旁,躲在高大的廊柱背后。莺儿捋着胸口心有余悸:“好险好险……小姐您没事吧?”
“没事。”左芝侥幸自己逃过一劫,松了一口气后便埋怨起沐乘风来,“死木头家里人是干啥吃的!竟然让那些狂蜂浪蝶溜进来,还敢朝我下手!”她怒气冲天,仗着鹭儿功夫不错,站出去叉腰大喊:“鹭儿!给我扒光这花痴的衣服!”
“夫人,她是……”
岂料鹭儿早已停手,收了软剑规规矩矩站在“凶徒”身边,低眉敛眸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口。而那“凶徒”一副戏台子上的武旦打扮,浓厚的戏妆遮得几乎看不清面容。
左芝着急:“鹭儿你还愣着干嘛,给我上啊!”她豪气拍拍不算突出的胸口,“甭怕,天塌下来我顶着,打死算数!”
“媳妇儿,跟我过两招如何?”
话音一落,武旦女人一个虎跳踢,足尖挑起地上一把小刀抛给左芝。左芝好不容易握住刀柄,却被大力震得后退两步。她诧异瞪眼,试探道:“您……婆婆?”
武旦不置可否,扬枪便刺,喝道:“看招!”
左芝来不及探究,急忙举刀抵挡起来。她虽不算手无缚鸡之力的娇小姐,但也好不到哪里去,就是会个一招半式,跟对面之人相比,就如家猫见了野虎,根本不能相提并论。
接招接得虎口都麻了,左芝急忙嚷嚷:“婆婆婆婆!您慢点儿,我应付不来了!”
武旦不理,左刺一下右刺一下,动作快如闪电,终于在使出一招漂亮的回马枪之后,成功把左芝逼得缴械投降。武旦缓缓收回兵器,居高临下傲然道:“又输了。”
左芝“嘿嘿”笑着,腆起脸道:“婆婆您好厉害,我甘拜下风。”武旦轻轻哼了一声,口气含着鄙夷:“都多久了还是老样子,没长进!我儿子到底有没有督促你练功?”左芝悄悄吐吐舌头,一转眼就撒娇卖乖起来:“哎呀婆婆您又不是不知道,木头他,啊呸,我意思是相公大人他公务繁忙日理万机,哪里有时间教我这些嘛。再说您功夫这么好,我就算再学一百年也比不上您脚趾头的一点点,是吧是吧?”
“那是当然。”沐夫人不冷不热哼了一声,干脆利落挥袖,“起来,去吃饭。”左芝忙不迭从地上爬起来,连裙子上的灰都来不及掸干净,屁颠颠地追上去,满脸狗腿讨好:“要不要我帮忙?我学会烧菜了,相公上次吃了还吞下去了呢。”
沐夫人白她一眼:“女人家烧什么菜,关键是要能打、能吃、能生!”说罢夫人忽然伸手去探了探她小腹,摸到干瘪瘪的肚子顿时眉头紧皱,“媳妇儿你这个月又没动静?”
这个月连沐乘风的一根汗毛都没摸到,她肚子能有个毛的动静啊!
左芝满腔怨气,面上哀怨之色亦重了几分,委委屈屈道:“我也想早点有动静,但是……”沐夫人见状长叹一声,拍着她肩膀语重心长道:“我儿子身强力壮肯定没问题,你这娇滴滴的小身板就不好说了。幸好我早有准备,知道你俩今天回来,特意叫乘风他爹熬了补汤,媳妇儿你多喝点,明年一定要给我添个大胖孙子。你瞧瞧别人平阳公主,那肚子多能生,一生还是俩!哎哟哟,羡慕死我了……”
左芝闻言翘起嘴,小声嘀咕:“那是我哥勤勉,一天都有六七次。死木头又不耕田又不种地,还想收粮食,哪儿有这么美的事。”
午膳的时候左芝被逼着吃了三大碗堆得冒尖的米饭,在撑到喉咙眼儿的时候,还闭眼喝下一碗浓得可以当墨写的补汤。她放下碗抬起袖子擦了把汗,被撑得都回不过神来,眼神空空盯着桌上汤罐一动不动。不料慈祥温和的沐老爷见她如斯反应,又主动接过空碗:“媳妇儿没吃饱罢?我再给你盛一碗。”
“不用了……”话没说完沉甸甸的碗被塞回手中,左芝对上沐老爹殷切期盼的眼神,登时把话咽了回去。她感动地哗哗流泪,视死如归捧起碗:“……公公您对我真好,呜呜……”
用过饭,沐老爷和夫人是要小憩一会儿的。左芝撑得躺都躺不下,便叫莺儿扶着自己去花园走走,权当消食了。
沐府建立已有好些年头,园中树木亦高参如天。一株茶花竟有百余年历史,姿形宛如劲松,树干粗得两人才能环住。南楚四季如春,如今虽非茶花盛放时节,却也有几朵晚茶缀在枝头。左芝昂头仰望,见到涟涟日光透过茂密树叶间的缝隙洒下来,落在鲜丽山茶之上,只觉美艳非凡。
她为之倾心,命令莺儿:“去给我摘一朵儿,我想别在头上。”莺儿不似鹭儿会功夫,看着高高的花枝,望尘莫及:“小姐,我够不到。”左芝敲她脑门一下:“笨!不会搭梯子摘呀,快去搬来。”
“哦,我去找。”不大机灵的莺儿捂着头飞快跑了,左芝围着山茶树走了一圈又一圈,又蹦又跳的,就想着快把肚子里的东西都消耗掉。
“芝儿你这是……”
冷不丁一道女声响起,左芝回头一看原来是沐二爷的夫人,沐乘风的二婶。此女姓高,比左芝大不了几岁,乃是续弦,出身不好长得倒有几分姿色,为人也是最谨慎不过的,不讨人嫌。左芝对她心无芥蒂,脱口就道:“没啥,就是吃多了出来走走。二婶您忙,不用管我。”
高氏并不走,手执绢扇摇曳生风地走近,走过的地方便有香粉散落在地,青砖表面就像蒙了薄薄一层白纱。“怎么没看见乘风?”高氏不经意问。
左芝说:“他早晨去上朝还没回,待会儿就来了。”她低头看着白蒙蒙的香粉,有些好奇,“你身上的香粉包破了吗?全掉地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