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原坐在前面,指挥着司机把车开到一条小道上。
成芸问李云崇:“什么意思?”
李云崇笑着说:“你刚不是问我要见的是什么人,我告诉你,是个了不得的女人。”
“怎么个了不得法。”
李云崇没有回答,反问成芸:“你看刚刚那两个艺妓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感觉。”
成芸回想了一下,“应该训练了挺久吧。”
李云崇摆摆手,淡然道:“差远了。”
成芸没说话,李云崇又接着道:“现在日本的艺妓行业渐渐商业化,很多学徒最多也就练了两三年就开始出来表演。”
“人家为了给你泡杯茶练了两三年,你还要怎么样。”
李云崇哼笑一声,看向成芸,声音低沉地说:“学表容易学里难,她们身上少了味道。”
“你要什么味道。”
李云崇看着前面,说:“等下我带你去见的那个女人,你看到她就懂了。”
成芸不再说话。
车子在一条幽静的小路路口停下,成芸下车,看到这条青石路一路延伸至一座小院内。
院旁种满了树,棵棵修剪整齐。
成芸跟在李云崇身边,松原走在最前面,叩门。
来开门的是一个老妇,看年纪最起码有八十多岁了。
成芸在一瞬间就知道,这个老妇就是李云崇口中的那个女人。
她满脸沟壑,穿着日本传统和服,头发在脑后盘成一个小发髻。
她在对门外的客人笑。
成芸看着她的笑,忽然感觉到一种诡秘的氛围。
她朝着三名客人行李,松原同她讲了几句话,她把他们迎到屋子里。
她的院子没有李云崇的大,但收拾得非常整洁,她带他们进屋,坐在榻榻米上,为他们泡茶。
动作很熟悉,成芸想起刚刚那两个年轻艺妓。
她的动作比起那两个人更加成熟,举手投足之间,几乎已经达到一种灵魂交融的境界。
她并不像那两个年轻艺妓,脸上一丝表情都没有。她一直带着笑——而且,那并不是属于老年人的慈善和蔼的笑,她的笑依旧是那种优柔魅惑的女人笑。
看着这个老女人的一举一动,成芸似乎明白李云崇口中的味道是什么了。
她眯起眼,在松原与老艺妓交谈之际,起身离开房间。
李云崇跟了出来。
“怎么连声招呼都不打,日本讲究这个,你也不是不知道。”
成芸点了一根烟,一句话都不说。
李云崇在她身边说:“她叫和子。”
成芸吹了一口,烟雾迅速散开。
“艺妓的行业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艺妓在从业期间不能恋爱结婚,因为要保持这份行业的纯洁感。所以艺妓大多十几岁出道,二十几岁就离开了。”
他们站在庭院中,天稍稍阴了一点,微弱的阳光透过树丛,将庭院照得一片灰绿。
“这么短短的时间,培养出的不过只是薄薄的一层,这个行业真正的内涵她们无法得知。”李云崇淡淡地说,“但是和子不同,她将一生都奉献给了艺妓行业,就算是年纪大了,没有客人了,她也没有放弃。我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那时我只有十几岁,正在念高中,她已经将近五十岁,我在看到她的第一眼就被吸引了。所以我让松原暗中资助了她。”
成芸目光漠然地看着前方,一语不发地听着李云崇说话。
“艺妓跟妓女不同,她们卖艺不卖身,和子一生都没有结婚,没有男人,但她依旧很美,那是一种沉淀的妩媚,一种女人真正的美。”李云崇在形容和子的时候,神态不知不觉中带着一丝崇敬和倾慕之意。
成芸睨着,忽然笑了一声。
李云崇转过头来。
成芸往洁净的地面上弹了弹烟灰,李云崇看见了,也不制止,他的注意力似乎都放在成芸接下来的话上。
“是啊。”成芸笑着说,“她的确笑得好媚啊。”
李云崇看着她,他知道她还没有说完。
“不过那不是妩媚。”成芸转眼,与李云崇对视,眯起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那叫鬼媚。”
李云崇面无表情。
“如果真的只卖艺,何必把领子敞得那么开?”成芸微微歪着头,“艺妓艺妓,说到底,还不是落在一个妓上。大概唯一的特殊之处就在于你说的——小日本喜欢把东西做绝了。”
她把抽完的烟头扔到地上,一脚踩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