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一名前哨守寨的士兵急忙跑来找到薛玉,说山上有快使下来,送来了主公的书信。
薛玉有点狐疑的接过,心说这会儿正在演习呢,主公是对方敌军的主帅,怎么对我军下了书信了,莫非是来下战书的?
刚要拆书信,薛玉吃了一惊。装书信的是个楠木竹筒,上端的筒口画了三道红印,这表示其中的书信属于河东义军的“最高绝密”。
薛玉不敢怠慢,马上叫来随从骑了马匹,奔到后方去找白诩。
白诩昨天晚上也没闲着,非但要筹划军事计划,还亲自收拾了几名青卫。现在还有太常与太阴是潜在的威胁没有清除,因此白诩所在的营地防卫也是相当的森严。
接到薛玉送来的书信,白诩也有点吃惊。有三道红杠封口的这种级别的书信,除非是专程写给薛玉,否则他这种级别的头领都不能随意拆看。
白诩拆开了书信,看了一眼,脸皮绷得紧紧的。
“军师,发生了什么事情?”薛玉问道。
“主公来信说,大理国在黄河沿岸不老实,可能会趁我西山空虚,袭我老巢。”白诩双眉紧锁的说道,“现在,山上的主公已经率部撤退了。”
“那主公有没有宣布演习结束,或是号令我们的人马也一同回防?”薛玉急切的问道。
白诩凝眉看着薛玉,缓缓的摇头。
“那主公是什么意思?”薛玉愕然道。
白诩背手拿着书信,来回的踱步,脸上时时泛起莫名的微笑,表情却一直摆脱不了严峻的神色。
薛玉就这样看着他,也不敢插嘴。
“书信中,颇多破绽。”过了一阵后,白诩悠然的道,“第一,主公没有明说书信给谁,只在信筒上划了三条红杠。第二,既然是有外敌入侵,理当就要召回所有部队结束演习才是,但主公没有;再有就是,这笔迹不对。怎么看,这笔隽秀清逸的好字都像是是出自女人之手,而且并不陌生。”
“军师的意思是说,主公是在使诈?”薛玉说道,“我也觉得奇怪,既然是如此重大的军情,主公为何不派青卫充当信使来直接传令,而是写了这样一封模棱两可的书信?”
“呵!!”白诩笑了一声,扬着书信道,“主公这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说白了还是那个意思,兵法虚实,诡奇难辩。”
“我刚才派人上山打探过了,主公的确是带人撤退了。上苍山上只剩下营寨和旌旗,大部份的人马已经撤走。”薛玉说道,“如果有诈,主公应该就会在半路设伏对付我们了?——但是,如果真是大理国来侵犯西山了呢?”
白诩的眉头紧了一紧,“细细一想,倒不是没有这种可能。上次焦二哥出使西夏在那里遭到了伏击,虽然下手的女真人,但怎么说也是在西夏国出的事。这件事情还是个悬案,一直没有处理和解决。既然女真人都敢在西夏国境内对焦二哥下手了,那就表示,西夏国很有可能已经受到了女真人的控制。现在再被女真人唆使要挟一回对我出兵,也不是没有可能。”
“那主公为何不明令我等撤军回防西山?”薛玉不解的道,“演习固然重要,但总不如外敌入侵来得紧急哪!”
“小生也不知道主公是怎么想的……”白诩也迷茫的摇头,“但是这种事情,宁信其有不信其无。就算明知道是个圈套,是主公的阳谋,那我们也必须中计才行。”
薛玉就呵呵的苦笑,“主公这是在耍赖呀!”
白诩也笑,“有什么办法,谁让他是主公呢?其实小生现在就是在想,主公是不想守小苍山了,处于一个进退维谷的境地。撤军吧,又怕我们追击;不撤吧,又处处被动没有胜机。于是主公耍了这么一个花招,将军队后撤,与太原合而为一。”
“军师是说,主公其实是想回守太原,放弃小苍山?”薛玉道。
“没错。”白诩点头,“我们以守代攻的战术,让主公很难受,他没有破解之法,所以只好退守太原缩短战线。依靠太原的城池,来加强防守,同时也可避免我们对太原展开奇袭。”
薛玉不笨,脑子里一亮,“军师,二哥是不是去奇袭太原了?”
白诩微然一笑,“没错,演习刚开始,二哥就带着啸骑往那里出发了。其实这个战术根本瞒不过谁,只有一点,从我们驻军的位置要奇袭太原,很有难度。中间相隔的除了主公的八支驻军,还有太行山的崇山峻岭。也就只有二哥的啸骑能够办到。如果路上顺利的话,二哥现在应该已经在太原的城下了。”
“那这个奇袭,就已经不能称之为奇袭了。”薛玉说道,“连我都能想到,主公怎么可能猜不到?那也就是说,现在主公的确是虚晃了一枪然后退守太原了?这封书信,其实就是用来迷惑我们的?”
“这是一个阳谋,一个我们无法破解的阳谋。”白诩微笑道,“如果这时候我们追击主公的撤逃之兵,那么主公就会半路设伏等着收拾我们,或者派使者来斥责我们,说外敌都入侵了还来追击,不识轻重;如果我们不追击,那主公就大摇大摆的回军太原,摆开了架式等我们。军队撤离时的防御能力是最低下的,最怕的就是被敌军追击围堵。怎么样,主公这一招使得不错吧?”
“哎!……”薛玉哭笑不得,“主公这是摆明了耍赖嘛!”
“呵呵!阴谋也好阳谋也罢,在战场上有用的,就是好计谋。”白诩笑道,“主公的脑子一向很活,从来不是一个循规蹈矩墨守成规的人。什么时候他干出一点出格的事情,我们都不必惊讶。现在我就在担心二哥——以主公现在的行为表现来看,二哥的奇袭十有八九要失败。”
“那现在怎么办?”薛玉说道,“我们以静制动的战术失效了,二哥的奇袭也要失效。难不成还真就明刀明枪的去太原攻城啊?这毕竟是演习,攻城这种事情怎么说也会要有伤亡的,不好吧?”
“呵呵!将计就计就行了。”白诩神秘的笑。
“请军师指教?”
“附耳过来。”
小苍山南麓,楚天涯与萧玲珑并马而行,身边跟着汤盎阿奴率领的虎贲骑,还有六合与小飞。
太阳升起来了,众人也渐渐离开了山林地界,身上感觉暖和了许多。前方是大队兵马在蜿蜒而行,走得不急不忙有不紊。
萧玲珑见楚天涯堂而皇之的骑着马,晃晃悠悠的宛如郊游,不由得就好笑,凑近了一些小声道:“你一个败军之将,弃了营寨逃回老巢还能这么得意?我真是服了你。”
楚天涯就嘿嘿的傻乐,“别胡说八道的乱我军心。我什么时候成了败军之将了?”
“还不承认?”萧玲珑又好气又好笑,“你分明是拿白诩的以静之动的战术没办法,又担心太原老巢被人端了,所以才撤兵回守。临走时还耍了一个诡计,让我给白诩写一封书信,诈说西夏入侵。言辞之间破绽百出,光是字迹也能让人一眼看出真伪。你就没有想过真能骗过白诩,对吧?你这么做,只是给自己埋下一招杀手锏——万一白诩识破了计策派兵来追击,你就有话可说、将他们斥退!”
“哈哈!你知道得太多了!”楚天涯拍着巴掌大笑起来,赖着脸皮道,“是,我就是这意思,我摆明了就是在耍赖——你想怎么样?”
“我!……我真是受不了你!”萧玲珑都被气乐了,挥着马鞭在楚天涯的马鞍上敲了几下却不敢打在他身上,恨恨道,“你那绰号还真是取得不错,龙城太保,你就是个太保、一个街头混混、无赖!”
“多谢郡主夸奖。”楚天涯笑眯眯的道,“我要是个循规蹈矩四平八稳的正人君子,现在早就骨头成灰转世投胎了。你不心疼?”
萧玲珑直翻白眼,笑道:“现在你打算怎么办?在太原城前摆开了阵势与白诩决一死战?”
“不至于。演习终归是演习,正面的冲锋陷阵是不现实的。”楚天涯说道,“其实到目前为止,演习的目的就已经达到了。”
萧玲珑一怔,“还没开始呢,就达到目的了?”
楚天涯呵呵的笑,“我说过了,演习的目的并不是要求个胜负,而是让每个人都知道自己的优劣长短,熟悉这种大规模战争的气氛,适应自己应该扮演的角色。这几天来你也看来了,我一刻也不敢放松,真的很紧张。而且作为主公也知道了我现在最需要做的事情是什么,河东义军十万人马的长处与短板在哪里。至于下面的头领与士兵,他们肯定也清楚了自己所处的位置,将来面临战争时就不会那么生疏与茫然。”
萧玲珑点了点头,“依我看,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你鼓捣出这场规模盛大、连天子都惊动了的演习,目的并不在于演习本身。”
楚天涯眨了眨眼睛,冲着她嘿嘿的傻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