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此刻,许翰没来由的有些心慌意乱!
“楚天涯这个乱臣贼子,我绞尽脑汁机关算尽也没能将他捉住,还让坐拥一方招兵买马,终究成了心腹大患,如何是好?”许翰双拳紧握的剪背踱步,脸皮绷得紧紧的自言自语,“关山不日就将带兵来降,七星寨已被分化,土崩瓦解只在朝夕之间。没成想,青云堡却又蹿了起来。还真是按下葫芦起了瓢,河东这地方,没法儿太平啊!”
这时门吏来报,说将军姚古征粮归来,在外求见。
“有请!”许翰心中一动,姚古这人颇有能耐在军队里威望也高,征剿山贼很有心德对付响马更是拿手,何不找他问计。
姚古入内参拜,先行汇报了征粮之事。许翰便将近日西山的动静跟他说了,问他有何见解。
“想不到这个楚天涯如此命硬,又逃蹿到了西山为祸!”姚古也有些恼火,那一日在黄龙谷他让楚天涯从眼皮子底下溜了,现在想起来都还憋闷。
“青云堡招降纳叛袭掠州县,日渐壮大为患甚深,本就该被剿除。再加上现在又收纳了朝廷钦犯楚天涯,更是当诛!”许翰说道,“姚将军,本官想要出兵讨伐西山,你以为如何?”
姚古双眉紧锁的寻思了片刻,说道:“末将以为,不是十分可行。”
“理由呢?”
“目下,七星寨关山已经答应接受招安,不日就将带兵前来归附。”姚古说道,“如果这时我们出兵攻打青云堡,必将惊动关山,让他改变主意。”
“那我们就这样坐视西山不断壮大?”许翰说道,“楚天涯这个乱臣贼子,不容小视。以往他孤家寡人之时,尚且能够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将河东之境闹得天无宁日,就连童太师、完颜宗翰这样的当世枭雄都栽在了他的手里。现在他有了地盘、有了兵马,长此以往必为国之大患!若不将其扑灭于未燃,我等罪孽深重、枉负圣恩哪!——所以本官以为,如今风云变幻,相比于七星寨,西山之事反而更加重要了!”
“恩府见微知著临机应变,末将佩服!”姚古抱拳拜了一拜,眼珠子也转了几转,说道,“七星寨与青云堡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可以说是盘根错节同气连枝。如果我们现在公然向其中一方动手,势必招致他们两方联合,合力与我对抗。不如我们暂且按捺一时,待完全瓦解吸收了七星寨的人马之后,再请官家下旨命关山前去征剿青云堡,来个‘以寇灭寇’!——官家不是正好想要关山的人头,却碍于不好下手么?正好,关山若依令而行,则两虎相斗必有一伤,我等却好坐收渔人之利;关山若不允,则可依照抗旨之罪,名正言顺的——杀之!”
“妙哉!”许翰顿时双眼放光抚掌而笑,“这些个七星寨的蝥贼,窝在山上算是厉害,就连女真人也奈何不得;但只要他们下了山、投靠了官府,那就是拔了牙的老虎,只能乖乖听我号令、任我驱使。这一招‘以寇灭寇’实在是高妙,就算他关山有一万个不愿意,圣旨如山,岂容他来辩驳?——来人,速速派谴使者前往七星山催促,让关山尽快带领人马前来归顺!告诉他说,高官厚禄都已经等不及了!”
当天夜里,原来的河东宣抚司都统府里,王荀近一个多月来,头一次获准去见他的父亲。
却只能见到一盒骨灰了!
原来,早在很多天前,也就是黄龙谷一役后才过了几天,王禀就已经病逝了。许翰严锁消息密不外传,就连朝廷上的人都没有知情。许翰是怕王禀之死影响到太原军民的情绪,阻碍七星山的招安大计。
在这一场太原之战中,王禀的角色实在是太过重要。别的不说,光是驻守在城外的大军之中,就有数万人曾和王禀一起出身入死。
太原之战,原本并无特别出众之处的胜捷军打出了血性,也打出了韧劲与战斗力,同时也对王禀有了很深的感情与忠诚度。为了维持胜捷军的人心稳定,这些日子以来许翰都只能谎称王禀病重不好亲自主持军务,并假借王禀的名义对胜捷军发布了许多军令,好不容易才将这支军队稳住。
现在关山就要来归顺了,第一个要见到的人肯定就是王禀。纸包不住火,许翰只好再使上一些手段,让王荀就范,代替王禀的作用。
在亡父的骨灰与灵位之前,被软禁了许久的王荀捶胸顿足的痛哭流涕差点昏绝于地。
想到为国尽忠死而后已的父亲,非但没有得到应有的褒奖与尊重,反而沦为阶下之囚,就连到死都不许儿子送终……王荀的心中只有恨,咬牙切齿的恨!差点就没能忍住,当场就跟许翰拼命!
“王荀,令尊之事,本官也是迫于无奈,所以到了今天才让你知晓。”许翰如此说道,“你也是知道的,虽然朝廷有令要将你父子捉拿到案,但本官从未虐待或是为难你们父子。无奈令尊已是病入沉疴,本官虽然竭力救治,也是回天乏术,请你节哀。目前国家正当用人之际,希望你能以大局为重,为国效力、为君分忧!”
“说吧,让我干什么?”王荀不笨,他知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暂时低头,否则自己很有可能现在就被许翰灭口。权宜之计,先保命再说。迟早,再与许翰算账!
“七星寨的关山不日就将带领人马前来归附朝廷。到时,本该是有令尊大人出马,才能让关山等人安心。但令尊药石无用已然病逝,因此,本官想让你出面接待一下关山。”许翰说道,“也没有什么繁琐的事情可做,你就对关山如实相告说你父亲病逝了即可。另外……官家已经赦你父子无罪、并令你们官复原职了,圣旨在此。”
王荀浑身发抖的接过圣旨看了一眼,顿时跪倒在地号淘大哭。
“节哀、节哀……”许翰拍着他的肩膀劝慰,“本官为了替你父子脱罪,也算是竭尽所能了。只是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圣旨终究是来得晚了一些,哎!……还请你不要怪罪本官。”
“小将不敢……”王荀勉强忍住伤痛,说道,“得蒙恩府施以援手,先父在天之灵也会感激,小将五体投地,愿效死力!”
“如此便好。”许翰暗吁了一口气,“既然你已经官复原职,那就仍是河东宣抚司的正印先锋官,暂留本官麾下听用。不出一两日,关山就将率众来降,本官会让姚将军主理此事,你从旁辅佐。你的责任就是打消关山的疑虑,对他如实相告你父亲病逝之事便可。其他的不必多说,对外仍要暂时保密,以免引起军心浮动。”
“是……”王禀不动声色的应了诺,生生的咽了一口口水,仿佛就是在生吞许翰。
又再劝慰了王荀一阵之后,许翰便走了。
出门之后,许翰咬着牙对姚古说了一句话——“这小子杀气外泄,分明就是要取我性命!——盯紧他,别让他造次坏我大事!若有必要,先斩后奏!”
“是!”姚古的心里都不由得寒了一寒:真狠!
此刻,青云堡的核心机枢之地,青云堂上,楚天涯与孟德并肩坐于首位,听前来投奔的几名太原军巡逃兵,汇报太原城中的情形。
“如此说来,许翰倒是重新修好了太原被毁坏的城墙,也暂时稳住了太原军民。”听完之后,孟德说道,“但却没有一点关于王禀父子的消息,却是为何?”
“记得我率领人马出击黄龙谷的时候,王禀就已是油尽灯枯,想必不久于人世。”楚天涯说道,“不出所料的话,王禀应该早已离开人世。为了不影响太原军民的人心稳定,许翰一定是封锁了王禀的死讯。至于王荀,他对许翰有点用处,应该还活着。而且这一次官家来的圣旨已经赦免了王家父子之罪,估计许翰会再次启用王荀。但许翰肯定不会信任他、重用他,最多是对他加以利用。”
下首坐着的马扩怒拍大腿重叹一声,“王都统!……多好的一个人,太可惜了!”
“兄弟,现在我们怎么办?”孟德问道,“关山即将率领人马前去归附许翰,我左右觉得许翰没安好心。难道我们就这样坐视关山羊入虎口、七星寨土崩瓦解吗?”
楚天涯不自觉的抬了一下眼睛看向萧玲珑,萧玲珑果然看着她。表情平静,眼神也很平静。
只不过,正因为她太过平静,反而显得十分的不自然。
楚天涯收回眼神,既然心早有定谋,说起话来也是铿锵有力、坚决果断——“同气连枝唇亡齿寒,我们绝对不能,坐视不理!”
第150章 大义,大利
楚天涯的话刚说完,下首的马扩就蹭的站了起来,情绪激动的怒喝道:“王都统戎马一生精忠为国,到头来落得这么个下场!朝廷与官府对外软弱妥协奴颜婢膝,对内愚弄百姓打压忠良,这天下,迟早要乱了!马某以为,咱们青云堡可以借此机会再次发展壮大——马某建议,许翰密不发丧掩盖王禀的死讯;那么,我们青云堡就来给王禀挂孝举哀、祭奠发丧!”
“马二哥所想,与我不谋而合。”楚天涯说道,“太原之战后,王都统已经成了河东境内所有汉人心目中的民族英雄。别的不说,光是战后生还下来的数万太原军民,就敢为了王都统赴汤蹈火。许翰密不发丧,也正是表明他害怕王都统之死引起太原军民的哗变。不管王都统的死是否跟他的迫害、暗杀有关,一个本该受到尊敬与褒奖的民族英雄却锒铛入狱沦为阶下囚,光是这一点,许翰就百口莫辩难辞其咎。因为王都统是我的恩师,那么我完全可以用学生的名义为他举哀发丧,并声讨许翰残害忠良的恶劣罪行!——只要这个消息在河东一带宣扬开来,许翰可就完全站在了民心与道义的对立面。此外,不管是胜捷军还是曾经归我统辖的太原军巡,听闻此事后更加不会太平,就是闹出哗变也有可能。这对许翰来说,就是一场釜底抽薪的打击。与此同时,青云堡必将吸引无数的忠义之士前来加盟。为师治丧,大义;此消彼涨,大利!”
“好!听了二位兄弟的高论,孟某极为受教、茅塞顿开!”孟德早已是热血沸腾,双手在座椅上重重一拍嚯然立起,“如此义举,我们青云堡义不容辞!即刻为马都统举哀发丧,全堡上下所有人等一并挂孝祭奠!”
“是!——”
说干就干,这是孟德的作风,也是现在整个青云堡的作风。
会议刚刚散去,命令就迅速下达到了全堡每一名兵丁与每一户人家。虽是历经重建,属于昔日青云堡的那份“同心协力”与“慷慨仗义”却完整的保留了下来。所有人全情投入这一场举哀发丧的义举之中。仅仅是一天的时间,青云堡内灵堂祭起全体挂孝,天龙山上魂幡林立哀声遍野,几乎所有的高大树木上都挂起了白孝,于数里外放眼看去,都是一片飞舞的白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