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一夜的猛攻,女真人没能一举拿下太原。完颜宗翰不得不重新审视这座横桓在他眼前、表面看来弱不禁风的太原土城。看来想要用雷霆万钧之势朝夕之间就夺下城池,已是不太现实。于是他下令大军休整数日养精蓄锐,等待后方粮草运至、大军得到强有力的补给之后,再作定夺。暂时,就将太原围困起来,待城中粮草罄尽,自然不攻自破!
于是,一场激战过后,双方又鸷伏下来。就如同两只野兽在经历了凶残的博斗之后,又各自退开舔舐身上的伤口。然后积蓄力量,等待下一轮的战斗。
阿达已经溜出了太原城,不知死活,不知成功与否。女真人也没了动静,城中的大军开始休整并抢修受损的城池。现在这时候楚天涯也是难以平空想出什么惊天妙计来扭转局势,只得静观其变,先把伤给养好了。
数日之后,飞狐古道!
这里距离太原战场已是百里开外,地处飞狐县与灵丘县的境内。此处连山绝壑壁立千仞,两大山之间夹了一条窄小的峡谷,便是古来有名的“飞狐道”,亦称“灵丘险道”。
这里,就是北方与河东之间的必经之路,自古以来就是兵家必争之地、咽喉之所。这条险道横贯飞狐县与灵丘县,长达一百四十多里。山道两侧只有直立参天的奇峰与险嶂,常年幽深不见天日,阴风不断怪石嶙峋,相传这里是神鬼栖居之地,非但是寻常的行人不敢轻易从此涉过,就连狐狸也只能成群结队的飞奔而过,因此才有了“飞狐”之名。传说,大名鼎鼎的杨家将之一、四郎杨延朗到了这里也只能将马匹倒骑而过,因此此地又称“飞狐倒马”!
现在,飞狐与灵丘二县已经沦入金人之手。这条险道,也就成了金国大军的粮道之咽喉。最初,楚天涯就曾定计让西山豪杰扼此咽喉切断金兵的粮道,可惜事先已被完颜宗翰识破,马扩带出去的一万西山精锐被银术可狙击,全军覆没。
今天,马扩再一次来到了他的“滑铁卢”之地。可是陪伴在他身边的已经不是那一万精锐,而是和他一样披着一身白袍隐藏在雪域之中一群白袍死士,和孟德。
“大哥,这里就是飞狐道了。”马扩指着山下那条狭长幽深不见尽头的山道,对孟德道,“金兵已经在各个山坳与山口设置了严密的关卡,防备严密易守难攻。当初我曾到了这里发现急切不可下手,怕打草惊蛇于是决定退守西山。没想到我还没有回到青云堡,半道上就被银术可堵住了,哎……”
“算了马二哥,过去的事情就不要提了。那一败也不能怨你。”孟德大度的宽慰了他两句,眉头紧拧的盯着山下的那条小道,说道,“青云堡上万条性命的血债,是一定要用血来偿还的。但是现在,我们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做。金兵围困太原,城池每日危急。照此消耗下去,太原迟早被金兵攻破,那将会比青云堡之祸惨烈百倍不止。因此,我们必须想办法把金兵的粮道也给断了,最好是将他们筹积来的粮食也一并毁掉。唯有如此,才能釜底抽薪的打击金兵、救助太原!”
马扩默默的点了点头,心道,当初我带一万人出马没有办成的事情,现在我们这些个孤魂野鬼似的残兵败卒,能够成事么?
马扩回头看了看身后,坐在雪地里修憇的那几百号人,没有一个不是疲惫不堪形如野人的。至从那一日他们从猎人崖与猴儿涧逃出青云堡,这些日子以来他们都不知道是怎么活过来的。大雪封山天寒地冻,缺衣少食无家可归,他们就像是野人一样的流浪在群山雪域之中,靠着猎捕鸟雀充饥、挖掘雪穴栖身,一路辗转绕了上百里的大圈子避开了金人的封锁圈,来到了飞狐道的大山之上!
最初的五百白袍,因为饥饿、寒冷与坠崖而亡损失近半,现在已经只剩三百人。
此时,北风怒号飞雪乱舞,天地之间一片穷尽苍茫。孟德等人站在高高的飞狐道山峦之上,伸手可摸天,脚下是地狱。
孟德挺直了身板站在劲烈的寒风之中,回望西山的方向,又眯着眼睛远眺这茫茫的群山与没有尽头的险道,自语道:“爱妻与父老兄弟们在天之灵你们听着,完颜宗翰、银术可、女真人,我一定会让他们付出代价的!……天涯吾弟,只要孟七还有一口气在,就不会忘了你的嘱托。飞狐道——不成功,即成仁!”
第124章 边缘
半个月的时间,在饥饿的纠缠与死神的威胁之下,艰难的熬过了。
继上次西山受伤后不久,楚天涯再一次背负箭疮。这一次可能真的是伤了元气,加上是寒冷的冬天又缺少滋补的食材,因此他恢复得挺慢。
这天早上他喝下了小艾煮来的一碗米粥后,披衣下床在院子里稍稍行走,听到院外的街道上传来凄厉的叫喊与厮打声,便朝门口走去想看看。
把守在门口的江老三等几名军巡侍卫便上前来拦住他,对他道:“楚指挥不可外出,挺乱。”
“怎么回事?”楚天涯问道。
“有几个人在抢夺军队派发的救济粮,头破血流的,看了不好。”江老三答道。
楚天涯眉头一拧,“那你们不管管,军巡是干什么的?”
“管不了。”江老三苦笑的小声道,“城中缺粮,军队尚且自顾不及,因此派发给百姓的粮食日见稀少了。以往还能管到一日两餐,现在最多一天一顿稀饭都还吃紧了。那些胃口大的自然吃不饱,便来争抢老弱妇孺。这样的事情每天每时都在发生,如何管得下来?”
“必须管。”楚天涯脸色一寒,厉声道,“我才躺了几天就乱成了这样,如果太原城中军民自乱,不用女真人来攻打,城池便要从内部破泄——将那几个抢粮食的抓起来,马上!”
“是!”
既然楚天涯都已经直接下了命令,这几个军巡哪里还敢废话,只好上前抓了。不一会儿人带来了,楚天涯看了一眼,心里凉了半截,到了嘴边想骂人的话,也生生的咽了回去。
作案的是几个五六十来岁的老人,受害者是个二三十来岁的妇女,抱着个两三岁病怏怏的孩子。
这些人唯一的共同点,就是全都饿得皮包骨头、眼眶深陷了。
抱着孩子的妇女一身是泥的跪在地上哭声不绝,说自己的男人入伍充军死在城头上,家里就断了生计,只能每天去军营里领些救济。今日却被这几个人抢|劫——抢了粮食倒是不打紧,就怕他们要把自己生病的孩儿捉去吃了,这样的事情最近不是没有发生!
那几个老头太太也跪在地上哭诉,说实在是饿得没办法了,现在就是进军营领粮食,没力气往里面挤排队排得靠后了,那就难以领到。他们几个都已经饿了几天了。
众人听了,全都默默无言。
“大嫂,你来,我这儿有点药,看能不能给你的孩子治病。”这时萧玲珑走上前来,直接将那妇女给带进了屋里。
楚天涯叹息了一声,说道:“你们几位老人家也都起来吧——江老三,带他们几个去军巡营里领碗粥喝。另外,现在军巡是谁在管事?”
“太保养伤的这段日子,都是……刘刀疤在管。”江老三小声的道。
“叫那个王八蛋来见我!……咳、咳!”只是怒吼了一声,楚天涯又触动了箭疮,疼得直咳嗽。
江老三见楚天涯动了怒气,心里一阵犯寒,慌忙带着那几个千恩万谢的老人走了。
小艾连忙来扶着楚天涯给他抚背,忧心忡忡的道:“楚大哥不要动怒,你伤都没好,这样更难痊愈了。”
“最近他们也不来告诉我城中的战事了,军巡的管理也是一团糟,我不能歇下去了。”楚天涯说道,“越是这样的非常时期,咱们城池内部越不能乱。像今天这样有人当着军巡的面抢|劫,他们居然无动于衷,一会刘刀疤来了,我让他好看……咳、咳!”
“好了好了,你就别生气了。外面风大先回屋。”小艾忧心不已的拉着他进了房里。
不一会儿,刘刀疤来了。
楚天涯一眼瞧见他,满肚子的怒火也悄然无踪了,因为刘刀疤是被抬来的,他已经少了一条腿!
“刘刀疤,你怎么回事?”楚天涯让他坐到了自己的身边,问道。
刘刀疤笑了一笑,说道:“太保受伤的第三天,小人带兄弟们在东门支援,一不留神腿上中了一箭。小人没太保幸运,箭是有毒的。为了保命,当场就把这条腿给剁了。”
楚天涯如鲠在喉,有话也就不出来了。
“小人知道太保叫我来,所为何事。小人有罪,原受责罚。”刘刀疤说道,“太保不在的这段日子里,小人虽然竭尽全力,也管不好军巡。没办法,小人只有这么点能耐。太保不在了,那些人都不服我,管也管不下来。小人几次三番的想来搬请太保,但一想到太保有伤在身不可劳累,只好作罢。王都统也多次交待了,近日不要来打扰太保,要让你安心养伤。”
“你不用说了。我今天就回军营。”楚天涯说道,“要是城中大乱不攻自破,我这伤养得再好,也只能做个亡国之奴,又有什么意义?——现在你跟我说,城中战况如何?”
“死伤惨重,情况堪忧啊!”刘刀疤说出这几个字后,神色骤然黯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