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耶律余睹已经杀了?”张孝纯惊愕道。
楚天涯皱了下眉头,“有什么不对吗?”
“不能杀啊!”张孝纯的眉头皱成了一个大疙瘩,“到时金国如若抵赖,或是朝廷要问罪,耶律余睹都大有用处!此时出于一时激愤的杀了,有何用处?”
“张知府,你错了。耶律余睹非杀不可!”楚天涯眉宇一沉,说道,“他既然敢谋害童太师,说到哪里也是死罪一条。而且,不杀他不足以平军愤,不杀他不足以激起众将士的死战之心。如果像张知府说的那般留着耶律余睹以备各种用处,那样就会让将士们觉得,上头的官将抗金之心不够坚决,心存侥幸还想逃避这场战争,或是仍旧寄望于和谈——这会使得军心浮动,士气萎靡不振!”
“呃!……”张孝纯一时无语以对,思索了片刻,他点了点头,口中却道,“你说的不无道理。但是,耶律余睹毕竟是金国的一员大将,若不明正典刑就这样私下里杀了,总有一点名不正、言不顺!”
“那他杀害童太师时,可曾名正言顺?金国毁约败盟南下侵略,可曾名正言顺?”楚天涯冷笑一声,说道,“张知府,请你不要再心存任何侥幸了。金人南下已是定局,太原必须抵抗到底也是定局。这种时候,我们需要的是团结一致的真诚,与破釜沉舟的勇气。任何的犹豫与胆怯,只会带来失败与死亡!”
张孝纯的脸上顿时现出一点尴尬与窘迫的神色。他勉强的挤出一丝笑来,说道:“本府只是希望能够思虑周全一点,不要因为一时的冲动而误了大事。你放心,若非是决意抗金,本府也就不会答应与王都统通力合作了——刚才你也应该看到了,我的夫人和家眷都还依旧留在府中,并未送走!这些,可算是本府的决意了么?”
“张知府不用对小生承诺什么或是表明什么。”楚天涯抱了抱拳,微笑道,“人在做,天在看,只要过了得自己那一关,就行了。”
张孝纯默然的点了点头。打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串硕大的钥匙扔到桌上,“拿去吧,这是太原府库与粮仓的钥匙。王都统说,务必将全城的粮草都集中起来,并让你负责全城军民粮草的分拨。即日起,它们就交给你了。”
“多谢张知府。”楚天涯也不客气,便收下了这一大串的钥匙,抱了下拳道,“那就再请张知府给我开具一纸公文,着令小生代表官府与军队,在城中各处收粮!若有不从者,以叛国谋逆罪论处!”
“你不会又要杀人吧?”张孝纯不禁有点恼火,“值此危急时刻,应该军民团结,你切不可妄开杀戒而自己坏了大局!”
“张知府放心,何人杀得、何人杀不得,小生自有分寸。”楚天涯淡然的微笑道。
“哎,好吧……看在王都统对你信任有加、推崇倍至的份上,本府就纵容你一回!”说罢,张孝纯很是有点心不甘、情不愿的,给楚天涯开具了一纸公文。
“谢了!”楚天涯拿起公文吹干墨汁收进怀里,拱了拱手便准备告辞走。
“你等等!”张孝纯突然叫住他。
“张知府还有何事吩咐?”楚天涯问道。
张孝纯起了身走到楚天涯面前来,拧眉注视着他,说道:“本府有一件事情想要问你。”
“张知府不妨说说?”
“本府身为朝廷命官,生受官家恩泽自当以死相报。”张孝纯说道,“但本府不想死得不明不白——你老实告诉我,太师是否死于你与耶律余睹的共谋?也就是说,眼前的这场战争,根本就是你一人挑起的,你究竟是何居心?”
“呵呵!”楚天涯笑了,“张知府,你想得太多了。小生何等的胆量与能耐,敢构陷金国使者并谋害太师?挑起战争,更是对我没有半点的好处。张知府,你说呢?”
张孝纯双眉紧锁眼神炯炯的看着楚天涯,抚着须髯缓缓的点了一点头,“如果不是,那便是你有未卜先知之能;如果是,那你便是如今这天底下,第一号祸国殃民的大贼子!——楚天涯,你让本府相信哪一个?”
楚天涯闻言微然一笑,说道:“我突然想起了大红袍关山对我说的一句话,‘时间会证明一切的’。所以现在我不想解释——拭目以待吧,张知府!”
第93章 共存亡
夜已渐深,北风仍在呼啸,大雪纷纷而下。
楚天涯与何伯并肩站在后堂的屋檐下,看萧玲珑在练习走桩。阿达与阿奴各拿着一把铁锹在清除庭院里的积雪,围墙下已是累了很高的几堆。小艾在厨房里忙着烧水以备众人稍后洗漱,又将烧透了的木炭夹出来放在火盆里用以取暖。
屋檐廊下与光秃秃的桂花树杈上各挂了只灯笼,在寒风中摇曳。
萧玲珑只穿着单薄的春秋服帽,全神贯注的练习身法与步法,鬓角冷渍涔涔。
“错了,重练三次。”何伯的声音变得机械且冷酷。
萧玲珑咬了咬牙,只好重新将复杂的步子再走一遍。
楚天涯看着她走在滑脚又摇晃的木桩上,眉头微微拧起。
“此女的毅力,非等闲可比。”何伯突然小声的道,“说实话,我教过的几个徒弟中,她的资质不算最差也不是最好。但,她却是最肯吃苦也最有毅力的一个。”
楚天涯点了点头,问道:“何伯,此前你说你总共只收过三个徒弟,便是童贯、焦文通与薛玉。但为何王禀来见你时,也称你为老师?记得他还说,大宋军队里有许多的官将,都出自你门下,这又是何意?”
“出自我门下,却不一定是我的徒弟。”何伯嘿嘿的笑了一笑,说道,“也不是什么大秘密,老头子便告诉你。当年老头子在东京时,曾在东京御拳馆与弓马子弟所担任押教,也就是常称的教师。御拳馆与弓马子弟所隶属于枢密院,是专为大宋培养武官的。因为王禀才说,大宋有许多武将都出自我门下。”
楚天涯不禁一怔,异讶道:“记得张侗也曾担任此职?”
“没错。”何伯点了点头,“老张头加上我,还有另外一人,便是当年御拳馆的三位老押教。可以说,如今大宋天下有一半以上的武将,都可以算是我们的门生。但是正式拜入我门下为徒的却只有三个。童贯就不必说了,他脚踏两船同时拜了我与张侗为师。当初,同是出身军武世家的焦文通与薛玉一同到东京学武,我与他二人十分投缘,便收了他们做徒弟。除了寻常的弓马拳脚与兵法课程,焦文通热衷箭术,薛玉专攻刀法,都算是有了一技之长。其实我教给他二人的,都是关中红拳里的箭术与刀法套路。童贯主要是练的拳法与横练皮膜的外家功夫,也都是红拳一系。”
“怪不得当初我与童贯对上几拳,他一眼就认了出来。”楚天涯说道,“关中红拳,只听其名还以为单是一种拳法,没想到自成体系,刀枪箭棍全都不缺。若能专精其中一项,也能像焦文通与薛玉那样,成为一时高手了。何伯你却样样精通,普天之下你还有对手么?”
“嘿嘿,他们是青出于蓝。”何伯笑道,“若是教出的徒弟还不如我,那我教他干什么?其实当初的三名押教当中,我是名声最差也是成就最低的。其他二人,都可以称得上是一代宗师。唯独我不拘礼法行事乖张,最后才追随方腊造反,成了一个贼寇。”
楚天涯笑道:“证明老爷子有个性,不走寻常路。”
“嘿嘿!”何伯也被逗得乐了,笑道,“人生一世,草木一晖,十分的短暂。老头子从来都是性之所至快意恩仇。当然,这样既有好处也有坏处。但有一条老头子敢肯定,那就是不管我做过什么最终的结局如何,我都从不后悔!因为,那都是我自己做出的选择,没人逼我。”
楚天涯默然的点了点头,心说若是真能做到“从不后悔”,人这一辈子也就算是值得了。
正在这时,院外有人叫门,何伯便去应声。原来是城中的米油铺子差人送来了整车的大米与食盐、菜油等物。何伯便去招呼这些人了,楚天涯也没凑热闹,心说何伯办事还真是老道,非得是半夜叫人送来。听说最近他又请人新挖了一个地窖,估计里面又是塞满了粮食。
萧玲珑仍在练得一丝不苟,楚天涯瞟了一眼何伯去了地窖,便拿了一条热毛巾走上前去。刚要说话时,萧玲珑分了一下神,脚下不稳惊叫一声就摔了下来。
楚天涯急忙伸臂将她接住,抱了个满怀。
仓促之间,一掌居然捂在了她胸前。
“哇!——相当有料!!”惊叹!
不等落稳萧玲珑匆忙一扭身从楚天涯怀中挣了出来,脸上红作一片。
“歇会儿,给你毛巾擦擦汗。”楚天涯若无其事的道。
萧玲珑也自然不会主动提及,只是羞恼的不敢正视楚天涯,“嗯”了一声接过毛巾,擦了擦脸上的汗。
阿达连忙取来了厚裘与她披上,再请她到屋中的火炉边取暖歇息。小艾刚刚烧好了开水,便沏了几碗姜汤一壶香茗来与众人驱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