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棂旁,长门宗主哂笑一声:“我欲将长门带上前所未有的巅峰,尔等顽固不化,非志同道合者。而今北有吕风起,南有无邪居士,皆为大妖,必先除其一而破僵局。留着尔等在,只会坏吾大事,尔等既起于尘泥,今日便送尔等归尘泥,既合风雅,又应景,岂非大妙。”
话音落下,厅中戴面具者已起身,各具气度,看向对面的野派众人。野派众人也不甘示弱,各执奇门兵器,只等长眉老人发话。
厅内剑拔弩张,生死只在这十席之地,若是跌出万法塔,十有八九会被强弓劲弩所害。当然,也只是长门野派众人。
就在这时,从头顶处传来绕梁的琴曲。
那曲子和着夕阳渡过倥偬,似穿梭于光阴荏苒间,越过无穷战乱与流离,在高塔檐外的翡翠和石英间穿透而来,安静平和,却又清心爽神。
众人抬头看去,大厅顶上,不过数梁楠木,只闻其声,全不见人影。
虽看不见人,可在场的长门中人都心知肚明,来者定是他。
头戴面具者微显不安,而未戴面具者则个个面露古怪,绿竹翁更是冷笑一声,朝向厅顶不屑道:“我呸你个乱臣贼子,今日倒想做好人了,老朽就算是死也不用你救!”
琴声戛然而止,仿佛弦断了般嘶哑突兀,一阵轻咳声响起,虽无琴声般悦耳动听,可日夜琴奏沾染了举世无双的音律,这咳嗽声竟也能绕梁不止。
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止住,男子平淡中含着一丝道不明忧愁的话音传来。
“伏兵已灭,诸公可去。若各退一步,则海阔天空……”
未等他说完,铺天盖地的谩骂声从两派中人口中骂出,朝野早已互不待见,今日之后注定了势成水火,可面对那个未曾现身的拉琴男子,他们出奇的一致。
第180章 长门诱无邪 千里走单骑(一)
塔檐上,一身落拓并清寡的男子笑了笑,面色平静,眸中没有半丝异色,习以为常了一般。
“罢了,老黑,我们走。”
拍了拍身下仿佛一只癞皮狗般趴着的大鹅,男子摇头苦笑道。
那也是只鹅仙,能游不能走,能飞不能跑,不过长门上下更多的唤它作鹅妖。和高塔外供养着的鹅仙不同,它通体漆黑,鹅目幽深,利爪尖喙,看上去就好似一只生着脚蹼的肥鸦。
这一人一鹅皆不待见于长门,可毕竟出自长门,坐鹅而飞,背着一把胡琴的男子熟稔的飞过群山沟壑,残霞拂面,落入他那双空洞无光的眸中,许久溅不起半丝神采。
“吃力不讨好,你总喜欢这样。”
山坳下一头青驴百无聊赖的扫着尾,绿背上坐着个英气逼人的少女,腰插两柄弯刀,鹅蛋脸,双颊刻有寥寥雀斑,配着雪白的肌肤高挺的粉鼻,却显出一种一种不同的娇俏。她的胸脯微微高耸,紧腰长腿,已有几分女人味,却被她一头孩童模样的麻花辫遮掩,怎么看都像是没长大的女娃娃。
“走吧。”
背着胡琴的瞽目男子笑了笑道,他的年纪并不算太大,顶多二十六七,却因一身落拓沾满风桑的褐发稍显老气。
少女歪着头打量了他半晌,眼里浮起一丝迷糊,仿佛没睡醒般又揉了揉眼。
“拉琴的,你没事?”
少女疑惑的问道。
“我会有什么事。”
“咦,好奇怪。我推出来的星图上说,你近日可是有血光之灾。”
少女百思不得其解,眸中愈发迷糊。
“那是你学艺不精,走吧丫头。”
揉了揉少女的脑袋,男子将死气沉沉的黑鹅背上肩头,用力一拍驴臀,驴上少女尖叫一声,还没等她回过神,青驴便已撒丫子向前奔去。
“血光之灾……这皇天极星阁的丫头说的应当是南方了,该不该去一趟……南方无邪。”
漫步于夜幕下的松枝上,男子看不见,可他却走得极快,少时已追上骑驴少女。
……
夜深时分,琉京上下人影稀疏,偶有行人走过也是挑担抬筐的小贩。
墨云楼五层,寂静无声。
许久未能美美睡上一觉,此时安伯尘睡得正香,炉中青烟袅袅,摇曳生姿,幻化如雾。
正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远街响起,马蹄上裹着白布,初时声响不大,直到靠近墨云楼前才发出嗡嗡声响,震得楼上少年眉微蹙,揉了揉眼,撑起身体。
“还在做梦吗。”
安伯尘睡眼惺忪,呢喃自语道。
捏了把面皮,安伯尘又皱了皱眉,起身披上衣衫走向阁台。低头看去,就见楼下围满一彪骑兵,领头的那员将佐他也认得,乃是羽林军前军先锋官,平日里也算是点头之交。
看向楼下的阵势,安伯尘心中生出一丝古怪,下意识的抓住窗边银枪。
“打扰安郎将了,君上有命,请安郎将随某前去觐见。”
夜风清冷,安伯尘扫过楼下全神戒备的骑兵,困意已散去大半。
“君上继位三年都未有宣朝臣深夜入宫的先例,更何况末将只是一区区郎将?”
安伯尘朗声道,抓着无邪的那只手渐渐握紧。
那员先锋官似乎早已料到安伯尘的反应,也不动怒,冷笑一声道,高举右手道:“这么说来,安将军是想抗旨不遵了?”
“君上王旨何在?”
安伯尘沉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