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妹妹都同意了!”谢济川据理力争。明华章其实不想如谢济川的意,但他回头,发现明华裳甚至任遥都隐隐期待地看着他,明华章顿了下,无奈道:“好吧。但你住在外间,管好眼睛,不许行失礼之事。”
“还有,她不是你妹妹,别乱叫。”
谢济川松了口气,不耐烦地挥手:“知道了知道了,我谢家还没败落到不知礼数。”
明华裳突然间多了三个保镖,走路都硬气了。她和任遥先回去收拾细软,明华章和谢济川随后到。明华裳拉着任遥走出宫殿,正闯入无边风雪中。明华裳抬头,望着上方打着旋的碎琼乱玉,喃喃道:“起风了。”
起风了,还下了雪,飞红园本来就建在山顶,如此一来,下山的路越发不好走了。
明华裳莫名冒出一个念头,他们都被困在山上了。
任遥见明华裳望着夜空不动,也抬起头,问:“怎么了,上面有东西吗?”
明华裳摇摇头,说:“没事,我胡思乱想呢。走吧,我们快回去。”
明华裳想,应当只是她杞人忧天。山顶这么多权贵,连魏王、太平公主都在,怎么可能被困住呢?明华裳现在已经不想参加什么宴会了,她打算等明日凑活完正宴,给足太平公主面子,下午就下山。
迟兰为什么死,凶手为什么要如此残忍地杀死她,还有地上那句诡异的“视吾者死”到底是什么意思,她一点都不想知道。
再忍半天,她就能回归自己的日常了。
明华裳计划的很好,然而没想到,意外比她的计划更早到来。
四更时分,明华裳正睡得沉,忽然听到轰隆隆的闷响。身边的任遥不耐烦地嘟囔了一声,明华裳从来不需要起这么早,她翻了个身,毫无负担地继续睡下去。
隔壁传来吱呀一声,有人出来了,窗外似乎传来低语声,随即又是好几道开门、关门声。过了不知多久,她们的门扉被人敲响。
“二娘?”
明华裳吃力地支开一只眼睛:“啊?”
“快醒醒,刚才雪崩,山路被堵住了。”
明华裳茫然眨眼,她身体醒了,但脑子还没醒,理解不了这句话的意思。窗外的人低低叹了口气,说:“我们可能无法下山了。”
第10章 蛇鬼
院内,明华裳穿着银朱圆领大襟袄,外罩杏色缀兔毛褙子,下系红白间色褶裙,整个人无精打采倚在榻上。
去外面打探消息的侍卫回来了:“回禀郎君,今年冬天冷,邙山上积了很厚的雪,昨夜雪山崩塌,正好将下山唯一的路堵住了。太平公主和魏王已派人去通路了,但刚下了雪,山路十分难走,再加上积雪随时有再崩塌的危险,短时间内,山路恐怕无法疏通了。”
炭火烧了一夜,只剩点点火星隐没在余烬中,屋里十分冷寂。明华裳缩了缩,极力将手收到袖中。
四更天时,邙山突然传来一声轰响,毫无预兆地雪崩了。声音惊动了很多人,哪怕天黑风紧,庄园内还是接连亮起灯光。
明华裳听到雪崩后本来还想再睡,路已经堵了,她再做什么也于事无补,为什么不专注当下最重要的事情——睡觉呢?奈何任遥一听到雪崩就坐起来了,隔壁屋明华章、谢济川更是早就醒了,明华裳只能强忍着瞌睡起身。
各家各户打探消息的人不断往外跑,忙到辰时,事态终于落定。
下山的路被堵了,现在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冒着被冻死的风险,在冰天雪地里寻找另一条路,要么待在飞红园里等,谁都走不了。
任遥听到通路遥遥无期,暴躁道:“一群废物,连雪都铲不动吗?雪崩的地方在哪儿,我去!”
“任阿姐,你先冷静。”明华裳缩在衣服里,脸被绒毛遮住大半,只露出一双黑润的眼睛,“人不与天斗,刚雪崩后是最危险的时候,贸然出去说不定会被埋在雪下。有这点时间,不如想些实际的事情。”
“比如,这么多公子小姐、奴仆护院困在山上,一日不知道要消耗多少食物和炭火,太平公主的储备够吗?”
明华裳的话说完,屋内陷入寂静。他们都是养尊处优的公侯王孙,出生以来从未为吃穿发愁过,就连任遥也只是忧心自家爵位,从未考虑过生计。
明华章率先开口说:“我刚才派人去问飞红园的管家了,这里建在山上,往来不便,本就有囤积食物的习惯。再加上太平公主要大兴宴会,年前食物就储备好了,短时间内吃喝应当不愁。至于炭火倒是个问题,我听到雪崩后就立刻让人去找管事取炭,还让人将我和谢济川客院里的炭火也搬来了。幸亏我们去得早,现在恐怕就不好支了,但我们省着些用,撑七八日应当不成问题。”
明华裳惊讶:“二兄,你们都安排好了?”
谢济川戏谑道:“二妹妹,不然你以为昨夜我们醒那么早,都在做什么?”
明华裳搓了搓手,不好意思说:“是我短视了,当时只想着睡。招财,去把我们的吃食、糕点都拿出来。”
招财脆生生应了一句,麻利地搬出来一排食盒。谢济川从码得整整齐齐的食盒上扫过,失笑:“这些都是吃的?”
“对啊。”明华裳颇为骄傲,挺起胸膛道,“我怕宴会上的菜不管饱,特意拿了好些顶饱的吃食,放心,就算山庄里的储备吃完了,我们也能比别人多撑几天!”
谢济川忍俊不禁,眼睛里难得染上几分真实的笑意:“幸亏有二妹妹未雨绸缪,今后我就靠二妹妹了。”
明华章凉凉瞥了谢济川一眼,谢济川瞧见,立刻往明华裳那边挪了挪:“二妹妹你看,他又在瞪我。一会要是他不给我吃的,妹妹你可要给我做主。”
任遥脸颊皱起,没法想象这是以世家风骨著称的谢氏玉树能说出来的话。明华章没好气扫了眼谢济川,说:“黍离,去添一盆炭火来。”
明华裳一听忙问:“二兄,你冷吗?”
明华章扫了眼明华裳毫无血色的脸,说:“我冬日里本来就不怎么用炭,早已习惯。但你不行。”
明华裳惊了一下,竟不知道明华章还有这个习惯:“为什么呀?”
明华章不喜欢宣扬自己的事,谢济川笑眯眯道:“因为他觉得温暖和享乐会腐蚀意志,所以他为了保持锐劲,暑不用冰冬不用炭,连床也不睡软的。”
明华裳张大嘴巴,深深震撼了。谢济川见她反应这么大,道:“你们兄妹是住一个府吗,他这么多年一直如此,你竟然不知道吗?”
明华裳默默收回自己的下巴,她还真不知道。她再回想自己春困秋乏夏打盹、睡不醒的冬三月生活,深深唾弃自我。
尤其是明华裳环顾四周,发现明华章强大自律,任遥常年习武,谢济川嘴里挤兑明华章,但他自己也仅着单衣正坐寒室,没有丝毫瑟缩,看得出来谢家恐怕也有用寒冷培养子弟意志力的要求。
在场四人中,只有她冻得像狗一样。
明华裳有一点点忧郁,她的同龄人为何总是如此优秀?这时她注意到侍从端来一盆烧得正旺的新炭,还在旁边放下一盒糕点。她鼻尖动了动,马上闻出来这是城南糕点铺的梅花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