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黄子君伸手接过兄长递过来的玩具,但是目光一直盘旋在黄乃明的床头柜上,双手捧着那些物什,答应得显然也是心不在焉。
“小妹?”黄乃明奇怪地看着妹妹,顺着黄子君的目光望过去,看到自己总是随身带在身边,休息时就解下放在床头的那块玉佩。
“哦,这个吗?”黄乃明微笑着一伸手把玉佩取在手中,递到妹妹眼前:“小妹要想看看它吗?”
“嗯。”黄子君把手中的玩具抛到床上,接过那块玉翻来覆去地打量起来,仔仔细细地观察了一会儿后,黄子君捧着那块玉踱到灯旁,又是好一番认真查看。
“这玉佩真不错,”黄子君终于开口道:“从……从没有看到过这么好的玉。”
“是父亲给我的。”
“则是爹的东西?”黄子君回头盯着黄乃明的眼睛,语气里满是疑惑:“骗人!我从来没有见过。”
黄乃明笑嘻嘻地说道:“看来爹还是疼我多一点啊。”
看到妹妹皱眉绷起了脸,黄乃明收敛起笑容,思索了一下叹道:“其实这里面是有隐情的,爹他也是难过啊,所以才不愿意提起。”
黄乃明觉得父亲多半是觉得找不到失散的孩子了,所以就把这件事深埋在心底,平素也不向家人提起。弟弟战死在河南,黄乃明甚至没有机会最后见他一面,每次到了弟弟的忌日时,小妹总是显得伤心欲绝,黄乃明觉得虽然希望渺茫,不过若是小妹知道还有一个兄弟在人世总是个安慰。
“……大概就是这样的,父亲说从日子上算,应该比我略小,崇祯元年二、三月的样子。”黄乃明看到妹妹的脸绷得紧紧的,一丁点的笑容都没有,叹息道:“就是人海茫茫,无处寻觅啊。”
“他应该和大哥长得有些像吧。”黄子君突然插嘴道。
“当然了,亲兄弟嘛。哦,虽然二弟和我不是很像,但那是因为我和二弟都比较像娘而不父亲,而这个兄弟是我姨娘的孩子,和我应该比较像吧。”
黄子君又低头去看那块玉。
“本来我还想这玉如此珍贵罕见,说不定我就能碰上了,只要碰上了,就不会错过,不过这几年来我走遍数省,仍是一点儿头绪都没有。”黄乃明还找机会和不少经营玉石的商人打探过,山西、陕西、直隶、河南的大商人都一一问过,但是没有人对此有任何印象:“或许我们那个兄弟过得还不错,不需要把玉石出售……”
一直捧着玉低头不语的黄子君抬起头来,黄乃明吃惊地看到妹妹眼睛里已经满是泪水。
“小妹……”黄乃明走过去想宽慰妹妹:“我会再去找的,说不定哪天……”
黄子君突然退后一步,猛地把玉佩高高举过头顶,尖叫了一声就把它用力向地面掷下。
黄乃明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呆了,愣愣地看着面前的黄子君——她满脸通红、眼泪喷涌而出。
“爹!爹真是太对不起我娘了!”黄子君掩面而出,悲切的哭泣声渐渐远去,黄乃明也总算从震惊中恢复过来。
“哎呦,”黄乃明跳过去一步,从地上拾起自己的玉佩,小心地呵气把上面沾染的泥土吹去,幸好没有丝毫的损坏,黄乃明心中一块大石落地,自责道:“我怎么会和妹妹说这个呢?”
不过黄子君的反应也让黄乃明有些难过:“大丈夫三妻四妾,父亲做得就算很好了,再说这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多一个哥哥有什么不好?妹妹的心眼真是太小了!”
……
“父亲太对不起我娘了。”黄子君再次来的时候情绪似乎稳定了一些,不过见面张嘴就是这句话。
“是,是。”黄乃明见妹妹眼边泪痕犹在,也只好随口附和。
“这事一定不能让我娘知道。”黄子君斩钉截铁地对她大哥说道:“你决不能对我娘提起这事。”
“小妹放心,放心,我一定只字不提。”黄乃明伸出手做了个指天立誓的姿势。
……
从浙江返回福建后,黄子君立刻去见她的母亲。黄夫人知道自己这个女儿是个闲不住的人,她父亲对她也是百依百顺,所以黄子君想去浙江看望兄长顺便散心时,黄夫人并没有太过阻拦。
“娘,孩儿想嫁给杨家大哥。”
黄子君开口说话,让黄夫人大吃一惊,之前黄子君自己还总说配不上杨家大哥,有时还中旁敲侧击地劝对方早日成亲。
虽然黄夫人认为自己的女儿配得上任何人,不过有些事黄家里人肚子里清楚嘴上从来不说,今天女儿突然冒出这个念头是黄夫人无论如何也理解不了的。
尤其是杨怀祖很快就要出海前往南洋,黄夫人知道女儿若是跟着一走,那就很难说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一趟,而且她还会把自己的外孙也带走。
但无论黄夫人如何询问、劝说,黄子君都像是铁了心一般,执意要嫁去杨家,而且执意要尽快带着孩子跟未来的南洋总督一起出海离家。
黄夫人百般无奈,就像让黄石来劝说女儿回心转意,只是这次就算是黄石也一样问不出黄子君下此决心的理由。在一切沟通的努力都失败后,黄石无可奈何地说道:“如果你真的不后悔的话。”
“孩儿不后悔,孩儿就想和杨家哥哥成亲。”黄子君的语气坚定至极,没有一丝一毫的迟疑。
“怀祖知道这事么?”黄石无奈地问道。
“知道,他说愿意照顾孩儿,还有孩儿的孩子。”
黄石等了一会儿,见女儿还是没有任何解释原由的意图,终于点头答应了这桩婚事:“明天让他来我的书房见我,我要和他谈一谈。”
第二十八节 曲终
“各条战线上的闯贼都在败退,”赵慢熊丝毫不掩饰自己的乐观,浙江的顺军丢弃了大量辎重和他们的重炮、堡垒,向南京方向撤退以避免被两面夹击的明军所合围,不坚守要塞足以说明敌方对本方及时反攻解围失去了信心:“抛去那些首鼠两端的杂鱼,现在江南还有战斗力的闯贼也就是两、三万人,我军数倍于他们。”
“李闯快该让许平出马了,说不定李闯会指望他能重振旗鼓,至少重振士气。”金求德这两天的心情不是很好,守寡的儿媳要把长子的遗腹子一起带走去万里之外的南洋。对方的身份摆在那里,只要对方完全不受妇德约束金求德就无力反抗儿媳的任何决定,给次子定下的媳妇是李云睿的闺女,这个就会好很多了:“从情报上看许平似乎心灰意冷了,他未必肯再出山。”
“难说,”赵慢熊觉得虽然刺探来的情报表明确实有这种可能性,但是许平行事风格一向透着古怪,而且……而且赵慢熊记得对方和自己这位老战友还有未了的仇怨,不久前军情司在分析了北方的机密情报后,甚至提出许平可能会叛逃的假设,但赵慢熊对军情司的分析没啥信心:“许平做事一向不可理喻的。远的不提,近的好比当初他费尽心力侦查福建仙霞关的部署,军情司三天两头地报警,信誓旦旦说北方就是乱了他也要先打完我们,结果他二话不说掉头就走。”
“如果许平真的投向我们……”黄乃明觉得应该以礼相待,这会给南明带来很多政治上的好处,现在南军的既定政策也是优待长生军将领。
“那当然是好好款待,号召更多的闯军将领倒戈。”金求德飞快地说道:“不过许平只要还活着……”
“他就是威胁,”赵慢熊替金求德补上了后半句话:“我们消灭李闯之后,只要许平还能呼吸,就会给我们潜在的敌人以幻想,会成为心存叛志的贼子的旗帜。”
“这个我当然明白,心里有数你们不用总是提醒。”黄乃明示意二人不必继续讲下去,两个重臣对此总是喋喋不休:“公私分明,我是不会让私人恩怨捆住我的手脚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