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帅说得好,只要我们精诚团结,就一定能够打败许平。”吉星辉笑道。
“要是许平那么好打,也就不用大帅出手了,明日无论胜败,我的营损失都不会小,”细柳营的任务是和其他几个营一起从中央发起进攻,牵制许平的注意力同时消耗顺军的力量,等到顺军被削弱到一定地步后发起最后的总攻来一锤定音:“这一路上我每次找大帅要兵,他都两手一摊说没有,说回京师后我可以自行招募,谁知道到时候又会有什么变故。”
“你的营损失如何?”吉星辉的手下也有逃亡问题,去年的新军补充兵比往年更加不堪,离开京师后虽然严刑峻法,但仍然不能完全阻止士兵开小差,为了防止士兵带着军饷逃亡,吉星辉已经把那些比较危险的士兵的钱都收了上来。
“损失了快五百了,这两天还好,要跑的早就跑了,跟着到山西的都是不想跑的,”周续祖和其他一些营,每天晚上扎营时都学其他明军的故伎,把新兵的衣服都统一收集起来——如果有人敢在这天气里赤身裸体的开小差,那也就不可能还有什么办法留住他们了。到了山西之后,士兵人生地不熟的,开小差的念头也就渐渐淡去了。
“这些烂兵,也不知道教导队都是干什么吃的,亏他们也好意思把这些兵交给我们。”周续祖大声抱怨道,目前新军各营的所有军官职位都被有关系的子弟占据,教导队成绩再突出也比不上有一个好爸爸。当一次次失望后,寒门子弟或是同流合污,或是离开新军而去,早已不复新军初建头几个月时的气象。下面的不满和吃饷混日子的情况各营不是没有察觉,亲兵家丁体制实际上已经在新军中复苏,每个军官都会在自己的管辖范围内组建一支特别忠诚于他的小团体,只不过还不像其他明军那样严重而已。
这样的结构让新军内部的调动已经近乎停止,很少有哪位营官会同意上层指派军官到自己手下的岗位上,而军官也愿意离开他经营以久的团体,到另外一个陌生的岗位上任职。
“明天若是赢了,也是王启年赢了。”周续祖毫不隐晦他的不满和怨恨:“到时候他的营最完整,说不定大帅就会让他自行扩充成几个营,我们能补满兵力就谢天谢地了。”
“要是打不赢呢?”吉星辉问道。
“打不赢?那就什么都没有了,反正休想让我断后,要断后也是救火营和直卫的事,总不成王启年的兵是兵,我的兵就不是兵吧?”周续祖营中也有大量的亲戚和熟人,他不能把这些来投奔他、支持他的朋友往死路上推。
吉星辉想了想,终于说道:“来,周老哥,我介绍个人给你认识。”
“什么人?”
吉星辉让周续祖散去左右,然后跟自己带来的那个幕僚道:“见过周将军吧。”
“在下钟龟年,拜见周将军。”没有外人之后,钟龟年跨上一步,坦承了自己的身份:“在下的恩师牛公,现任大顺国相。”
听到来人自报家门后,周续祖没有勃然大怒、也没有大惊失色,而是一脸的平静,他垂下头仔细斟酌了片刻,又抬起头问道:“钟先生是来给许将军做说客的吗?”
“在下和许将军已经多年不见了,今天在下不是来给许将军做说客的,其实……”钟龟年笑道:“许将军就是在下引荐给闯王的。”
“先生是说,你说的话许将军不知道?”
“许将军现在还不知道,但如果将军有意的话,在下这便会修书一封去通知许将军。”钟龟年脸上露出微笑:“但顺王知道,牛相爷也知道,在下是奉顺王之命而来的。”
“顺王想让先生对本将说什么?”
“如果周老哥同意的话,”吉星辉替钟龟年回答了这个问题:“顺王愿意封我们为侯,让我们仍执掌本部。”
“同意什么?同意临阵倒戈?”周续祖冲吉星辉嚷嚷了起来:“原来你早找好退路了,可是怎么今天才和我说,现在哪里还来的及?”
“不需要周将军临阵倒戈,顺王只是希望周将军按兵不动,就是不要拼全力为朱明作战。”钟龟年解释道:“当年许将军孤身投奔顺王,顺王解衣衣之、推食食之,言听计从。周将军现在手握重兵,一身本领也不在许将军之下,我恩师本来说若是周将军肯临阵倒戈,顺王会对许将军、周将军……”钟龟年看了旁边的吉星辉一眼:“还有吉将军一视同仁。可顺王知道周将军和吉将军素来忠义,虽然明知朱明军昏臣奸、民不聊生,可仍不肯和昔日同袍兵戎相见,所以只让在下来和两位将军说,只要在决战之时按兵不动便好,许将军自然能大破贺宝刀,到时候两位将军弃暗投明,也不用和旧友一战了。”
“钟先生先出去用茶,本将想和吉将军说两句话。”
把钟龟年请出中军帐后,周续祖看着吉星辉:“你打得好算盘。”
“贺宝刀说他把侯爷留在京师了,不过我看未必,”吉星辉道:“若是侯爷逃走,在南方振臂一呼,咱这新军立刻就得分崩离析、元气大伤。就算明天能赢了许平一次,难道事情大白、军队解体后还能赢他第二次不成?”
“要是成了大顺官兵,”周续祖轻轻点头:“那样就算侯爷把事情挑破,有了大顺撑腰,部下也算是有了主心骨了。”
“正是如此,无论侯爷到底是真的呆在京师,还是已经逃走了,大顺都势必要派兵南征,许平已经在顺王手下立了那么多功劳了,顺王怎么敢再把南征的功劳给他?”见周续祖一脸的沉思表情,吉星辉趁热打铁道:“若是侯爷果然不在了,那南征凭我们还不是手到擒来?即使侯爷还在,福宁精锐早就抽调来新军中了,侯爷已经是无兵可用,再加上其他顺军,我看侯爷也没回天之力了。”
“不错,侯爷已经是孤家寡人,连江西的民练都上阵了。”周续祖心里暗自琢磨,若情况有变,实在不行就去和黄石哭诉自己被贺宝刀蒙蔽了,到时候只要手里还有兵权——这乱世中还愁兵权在握的武将找不到主子么?不过这话周续祖不打算和吉星辉明言:“按兵不动也好,贺宝刀手下可是有六万大军,许平才三万,就是加上我们这一万也凶多吉少。”
“而且一旦倒戈,说不定贺宝刀会发了疯一般地来打我们,要是把兵拼光了,顺王那里说不定就有变卦了。”吉星辉已经想好,若是明日新军大胜,那还是跟着明廷先混着,他和周续祖的想法一般无二,只要手里有兵,总是会有人来招揽的,明廷也会像供着菩萨一样地供着自己。
……
忻州附近,晋军姜镶。
“贺帅说许将军只有三万人,我们两军联手有十万人,一个时辰就能击溃他。”姜镶问周围的幕僚:“你们怎么看?”
“许将军不可能只有三万,贺帅这是给我们鼓劲,想让我们给新军卖命罢了。”一个幕僚不屑地说道。
“可若是许将军真的被贺帅击败了,我们又没去帮忙的话,恐怕皇上那里不好看,新军也会霸着山西不走。”另外一个幕僚则忧心忡忡:“这请神容易送神难,新军那么多将领,谁敢说他们不盯着我们山西的地盘呢?这是我们的山西,可不能容他们赖着不走。”
“是啊。”姜镶就是担心这个,如果晋军一点不出力,让朝廷觉得晋军又不听话又没用,说不定就会把山西的地盘分给新军的有功将士,姜镶越琢磨越有这种可能性,朝廷如此行事还有分化新军的好处:“别人不管,我不能一点功都不立,不然将来就没有我的立足之地了。”
“可要是我们拼光了士卒,结果新军还输了,我们就连在大顺那边的立足之地也没有了。”第一个说话的幕僚发急道:“大人您得三思啊。”
“而且顺王还带着主力在许将军身后,除非我们能和新军协力把许将军和顺王一起打败,否则还是帮着顺王把新军打败为好。”
“还是两不相帮吧,”又有一个幕僚建议道:“我们先看看贺帅到底能不能打赢顺王再说,明天新军就算赢了也不要急忙从事。”
第二十六节 时代
“王兄弟不必如此忧心忡忡,”大战在即,贺宝刀见王启年显得有些紧张,就给他鼓气道:“明天是十万王师对三万闯贼,他许平就是长了三头六臂也绝对无力回天,难道王兄弟就如此看轻自己么?”
“如果能精诚团结的话,当然如此,可是大帅,如果大家真能精诚团结,大明又怎么会落到这番田地?”王启年在私下里显然也不像公开场合那么乐观:“比如晋军,我就一点儿也不看好他们,很难说他们到底会不会来增援我们。”
“就算没有晋军,凭我们六万大军,还奈何不了许平么?”出征以来贺宝刀听不得丧气话,有些生气地说道:“从长生岛开始,我们多少次以少胜多,比这险恶得多的时候我们都闯过来了。”
“那个时候我们不需要监视自己的士兵,也不需要靠提前许诺事后的赏赐才能让弟兄们上阵杀敌,只要……只要侯爷喊一声去哪里杀敌,大伙儿想也不想地就去了。”这次出兵的时候,以及一路上,贺宝刀一直在反复论证顺军绝不是新军的对手,如果没有这种必胜的结论,估计有一些营就不想打了:“大帅还以为我们是在长生岛的时候么?”
“那你说怎么办?”
“或许我们可以用计,假装私通闯贼、诈降,然后暴起发难。”
“胡说!我们堂堂十万王师,还用得着向三万闯贼诈降么?”贺宝刀闻言大怒:“再说我们比许平强大这么多倍,我们诈降他会信吗?敢信吗?”
“或许可以让某个营去诈降……”
“王将军这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贺宝刀更加气愤:“就是成了,也会让天下人耻笑,如果败了,更是千古笑柄。”
和王启年不欢而散后,贺宝刀提笔给远在京师的妻子写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