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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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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体仁,不是我们东林的人,一直替圣上遮风挡雨,替圣上办他相干但是不好意思干的事情,在圣上想获利的时候替圣上抗下不想挨的骂。周延儒送了曹化淳一笔银子,让他对圣上说温体仁结党,圣上就把温体仁罢免了。很干脆、很痛快,完全没有记起温体仁多年的效劳,而是很高兴这个人带走了全部骂名。然后呢……然后就是北虏入寇,周延儒硬是把在通县的惨败说成自成祖以来前所未有的大捷,圣上因此去太庙献捷,而百官人人喜形于色,人手一篇给太祖高皇帝的锦绣贺文,好像真是什么大捷一般……最后周延儒也被罢免了,也没有什么特别倒霉的嘛,自古坐上宰相这个位置的,能被罢免然后高高兴兴的回乡,就算命不错了。”

打倒了周延儒当上首辅之后,陈演对自己的期许就是要比周延儒强,而所谓的强就是不把惨败硬说成大捷。很久之前,陈演的理想是在首辅反对时跟着嗡嗡,哪怕是触犯东林集团的利益,他仍然要跟着嗡嗡,但现在,他可以反对了,但朝堂之上的风气仍一如以往:“就凭我身后这批懦夫,我要是出来反对的话,他们是绝对不敢跟着嗡嗡的,我会成为孤家寡人被打翻在地的。如果我不坐在这个位置上,再来一个谎报军情的周延儒,那圣上受到的蒙蔽更多,至少现在他还能知道真相,有机会做出正确的决断……”

……

“事事忧人啊,”这是侯洵最近的口头禅,作为在一线负责指挥的督师,他比朝中的大臣们更能感到闯营的压力:“事事忧人啊。”

最近灾害比过去几年好了一些,但大明并没有从中受益很多,倒是相反对义军极为有利,大明的吏治和军队中的问题已经积重难返,侯洵还记得天下刚开始烽火四起的时候,一纸招安往往就能让大批的叛军束手就擒,或是抽调几千边军,便能把流民杀得血流成河。可是现在形势完全不同了,义军中的底层士兵或许还幻想招安,但他们的首领却已经有了夺取天下的雄心,而他们的军队已经不是明军能够匹敌,镇东侯的新军已经是朝廷的最后希望——不过真的是大明的救星么?对此侯洵心中也是疑云重重。

十几年前,侯洵第一次奉命来河南镇压叛乱,那次的起因很简单,首先是一场水灾,地方官吏请求赈济和减免赋税,不巧的是当时温体仁和东林的激烈争斗正处于紧要关头。温体仁是东林的死对头,他在崇祯面前揭露了钱谦益组织科举舞弊等种种罪状,导致钱谦益无法入阁拜相,东林恨他入骨。为了将这个奸佞轰下台,东林的策略是:在温体仁提出政策时上报灾害,以证明这个奸佞搞得天怒人怨;而东林保举人才时应该风调雨顺。如此水灾的上报不得不推迟一段,侯洵觉得这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反正等我们斗倒了温体仁这个奸佞,我们还是会为民请命的。

一年后,是时候上报水灾了,朝廷下旨让富户认捐,同意地方官收集船只打捞难民尸体加以掩埋,预防瘟疫等等……总之,侯洵觉得朝廷想到了每一件能替百姓做的事。可惜天公不作美,刚刚准备赖斯处理水灾的时候,地方官报告今天发生了大旱,需要进行预防蝗灾等工作。

既然刚刚报告皇上水灾,那总不好立刻报告旱灾吧,于是朝臣决定把这个灾情继续押后一年再报告给皇上,至于修河堤、购买船只等应付水灾的拨款,反正已经发下而且地方不再需要,那就先分了吧。

又过去了一年,是该上报旱灾和蝗灾的时候了,可是已经无法报告了,受灾的难民已经揭竿而起,冲进县里烧了衙门,赶走了地方官——这可不是小事,只有立刻拨款、抽调军队进行镇压。

侯洵带着边军赶到叛乱区,杀光了闹事的饥民,灾区已经是满目疮痍,连续的水灾、旱灾、蝗灾和兵灾。安分守己的百姓都死了,闹事的被杀了,剩下的都背井离乡逃难去了。当时侯洵气愤地责问被俘的一个闹事首领:“你为什么老老实实在家饿死,而要出来扰乱这太平世界?”

天下的事情都是被这些刁民扰乱了,如果他们安分守己地死在家里不出来闹事,那么朝廷就算晚上一年、两年,可终归会来赈济对不对?叛军是侯洵最憎恨的东西,都是他们,让朝廷无法有效地控制地方,这些死去的百姓的血债,都要算在他们头上。

温体仁这个奸佞已经被打倒了,东林又一次掌控朝政,但天下还是没有好起来,这当然不是东林的错,都是因为周延儒这个奸佞。当初他和我们东林就不是一条心,侯洵还记得当年温体仁揭露钱谦益时他的说辞,他跟着温体仁一起攻击东林,在钱公彻底失去入阁希望后,他就成为东林不得不依靠的对象。和复社一起进行科举舞弊,亲任主考官,成为了所有中举的士人的座师。

说道科举舞弊,侯洵也没有什么惭愧的,这是为了保证大明能够“众正盈朝。”保证再也不会有阿谀太监的阉党出来惑乱朝政。

太监都不是好东西,当年的王安,为了司礼监的掌印宝座,就带着东林官员冲进内功挟持天子。当然我们东林是为了清除奸,不得不和这个太监合作,不过可想而知太监是多么邪恶的一伙儿。

至于王安的干儿子曹化淳,这个家伙比魏忠贤还不如,只要给钱就能把皇帝把火坑里推,为了打倒温体仁这个奸佞,我们东林塞钱给了他,让他向皇上密告温体仁结党,向皇上保证我们没有进行科举舞弊,扳倒了这个奸佞。

现在,陈演是首辅了,侯洵庆幸地想到,大明朝廷终于被正人君子所掌握了,只要消灭了这些叛贼,就能开启中兴之治了。

侯洵的手指在地图上摩挲着,从陕西转到山西、从山西转到直隶、接着通过山东一直抚摸到南京的位置上,他长叹了一口气:“这次给开封解围,可是万万不能有失啊。”

北方的明军已经不复存在,孙传庭声称他还要一年的时间才能让秦军恢复野战能力,山西自顾不暇,之前也已经被闯营打破了胆;直隶杨文岳,也不要指望了;江北军,除了一个郁董再没有敢踏入河南一步的。现在大明最后两支军队:新军和楚军,都投入了河南战场。

“如果杨帅和左帅有失。”侯洵每次想到这个问题时心肝都会发颤,如果左良玉败给李自成、杨致远败给许平:“那么大明就再也没有可用之兵了。”

开封,这座中原的腹心城市,向北就是大明的统治中心直隶。

“如果、假如、万一闯贼得胜,那么他们就会北渡黄河,攻入直隶。”再没有军队能够抵挡叛军,闯军会直扑京师,而周围没有任何援军。一旦京师陷入包围,不但朝廷会失去对全国的控制,而且拥有上百万人口的京师也是无法长期坚持的。

“那就意味着——”虽然身边没有人,但侯洵甚至不敢把“灭亡”两个字在心中多想,如果京师失守,那么明廷就会威信扫地,整个北方边军赖以为生的南方粮饷再也无从转运。

“开封一定要保住,这次解围一定不能有失啊。”侯洵口中唠叨着:“朝堂上已经是我们正人君子的天下了,太平就要来到了啊,只要扫平了这些贼子。”

……

许平和李自成就要分道扬镳了,李自成的本部已经朝南向朱仙镇挺进,而许平的部队则向野鸡岗进发,开封城已经被他们远远抛在身后,只留下少量监视部队。

和李自成并驾齐驱的许平,突然开口问道:“大王,为何闷闷不乐?”

“哪里?”李自成先是一愣,然后哈哈一笑道:“只是在考虑如何击败左良玉罢了。”

“击败左良玉,对大王来说会是难事么?”许平笑着摇头道:“大王此言,末将却是不信。”

“嗯。”李自成敛起脸上的笑容,并没有回答许平的疑问。

“大王,末将斗胆猜上一猜吧。”许平说道:“开封周围已经有十多万逃出城的百姓,这段时间大王常常去巡视他们的营地,末将估计大王在那里见不到欢声笑语,逃出城的百姓不但没有庆幸之意,相反倒是愁容满面,整天哀声叹气。”

根据许平的派去的巡查官吏回报,这些开封的百姓家里几乎供着菩萨、烧着香,祈祷他们还在城中的亲人能从破城的战火中逃生:“我们的弟兄照顾那些老人时,看到老人们都是整夜不能入睡,或是一夜三惊,被噩梦吓得浑身冒冷汗,因为惦念城里的家人,连饭都咽不下。”

李自成叹了口气:“军师总是宽慰我,说我们兴仁义之兵,吊民伐罪,不过若是我们败了,这些逃出来的百姓,多半又会被论以同贼之罪。”

“所以我们不能败,不过大王忧心的显然不是这个。”许平没有让话题岔开,而是继续说道:“我和大王相处的日子并不算很长,也就是最近这段日子比较熟络。我以前听说到的那个闯王,是一个总在说替天行道,要剿兵安民的人。但我见到的这个闯王,却是一个总犹豫苦恼的人。我见到的这个闯王,心里并不相信他嘴上说的,一直怀疑自己是混世魔王,因为闯王走到哪里,哪里就尸横遍野。大批的官兵倒在我们闯营的刀下,其中也有很多是穷苦人,他们也有白发苍苍的父母,也有等他回家的妻子,有需要抚养的幼儿。这些官兵就是他们家的顶梁柱,当我们杀死他们的时候,实际就是杀了他的全家。”

李自成猛地勒住马,侧头紧紧盯住许平。

“大王,我也希望能立刻破城,让开封的百姓合家团圆,那时我也会和他们一起笑起来。”许平好像没有注意到李自成的凝视,缓缓拉着马缰让坐骑原地转了一个小圈,和李自成马头相对:“我猜大王只有在看到百姓笑出来的时候,才相信自己真的是在替天行道而不是一个魔头,大王,末将也是如此,末将比大王更加不堪,末将杀害过自己的师长。末将背叛朝廷的理由荒唐可笑——恕末将不愿再提起,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末将才相信自己没有大错特错。”

李自成沉默片刻,发出一声满是苍凉的苦笑:“是啊,只有在那个时候,我才觉得我确实是在替天行道。许兄弟猜对了我的心思,我是不是软弱,是不是不配做整个闯营的大王?”

第三十六节 对决

笔者按:不知道怎么回事,本该在这里出现的一段场景,以前登出了没有上下文的一部分,笔者马虎没有发现,经读者提醒后才发现。上次错误粘贴的部分大约有一千字,今天多一千补上这个失误,再次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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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经见过侯洵,他的标营现在离我们不足百里,是闯王的对手。侯洵很会读书,学而优则仕,他称得上是心如铁石,从来不曾怀疑自己做得不对。他深信他杀的每一个人都是为了报答朝廷;他深信他每杀一个人,离太平盛世就近了一步,他每杀一个人,就会有更多的人因此得救。因此侯洵心安理得地杀,杀人只会让他睡得更香、更沉,他绝不会像闯王这样疑虑,像闯王这样有时显得软弱。”许平顿了一顿,道:“就好比虎狼,它们吃人时不会疑虑,不会软弱,这种疑虑和软弱,让闯王您远离禽兽,让您还是一个人。新军里面有很多人是我所崇敬的,我也曾是其中的一员。我总是对自己说不和他们交战,河南就要生灵涂炭;但是新军的俘虏,我不会去屠杀他们,因为我也有疑虑,我有时也会软弱。”

“说来好笑,”李自成插嘴道:“纵横天下的闯营,竟然是由我和许兄弟来统帅。”

“因为我们不想做黄巢,如果大王是黄巢那样的人,末将也不愿意为大王效力。而且我不认为软弱和犹豫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相反我为此而自豪,虽然我征战多年,但我仍不会从杀人中得到满足和愉快,我会难过、会犹豫、会怀疑,是不是我做的恶真的能给天下苍生带来好处。而每当这个时候,我就知道我还是一个人,而不是吃人的虎狼。”许平感慨道:“自古以来,王业欲兴,必有前驱。我所知道的王者,大都不是人类了。大王的目的是一统天下,而绝不甘为前驱,我常常担心,大王总有一天也会变得铁石心肠。”

“许兄弟放心吧,我虽然要推翻明廷,但我还记得曾和许兄弟击掌为誓过——杀一不辜取下不为也。”李自成笑了起来,这次他笑得很轻松:“并不是每一个义军首领都是一样的,你看,有尚未得志便强抢民女组建后宫的;也有我这般只有一妻的;有冷酷好杀的,也有我这种优柔寡断的。所以王者也应该可以千奇百怪,我不信一定要心如铁石才能夺取天下。”

“正是如此,”许平大声说道:“闯王,就让开封的百姓多做一个月的噩梦,多提心吊胆一段时间吧。等我们击败了新军、楚军,立刻就联系守将破城。开封的百姓一定能合家团圆,母子相认,夫妻团聚,末将向你保证!”

……

和许平分手后,李自成带着亲卫去追赶他的大军,等他回到自己的中军后,牛金星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大王,我们的先锋在朱仙镇遇到了左良玉的先锋。”

“战事如何?”

“还没有打起来,”虽然闯营准备充足,但是事先李自成已经让先头部队处于守势,以免把楚军先锋打疼导致左良玉不敢继续前进,牛金星已经发现楚军的主力正急速向他们的先锋靠拢:“左良玉还不清楚我们的实力,他好像误认为我们正赶去攻击郁董,朱仙镇是我军的偏师,所以急着想打我们后卫一个措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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