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喝了一口茶解|渴这才细述道:“工部侍郎贺知章受薛郎委派到军器监办差,规定要在两月之内可以制作甲胄数千。武库并不缺军械,何以要如此?唯一的原因便是要新增一军!再连系备战突厥的事儿一琢磨,薛郎无非就是想新增一股像神策军那样可以方便快速调动的兵马,而且必是马军。”
杜暹点头道:“突厥之战,应以骑兵为核心。薛郎有这样的打算倒也在情理之中。”
张孝贞道:“我今天找你,要说的事儿就在这里。此事咱们靠猜,那是因为在晋王幕府上层没有关系过硬的人,消息就迟了一步;但是有的人可能早就有所准备了。”
“贤弟所指何人?”杜暹仍然有些雾水。
张孝贞道:“张五郎。”
“哦?”杜暹沉思了一会儿,“你的意思是要争取新军的兵权?”
张孝贞笑道:“杜兄所言即是。想想河陇之战神策军那是薛郎手里的一把利刃,而新增的这股马军亦为嫡系,必然又是一柄尖刀。想在突厥战争中有所作为,无疑这种用在刀刃上的好钢最得意……不过要想争取也有难度,关键便是张五郎!张五郎是什么人,那是薛郎身边的心腹老将。咱们要和他争不利有二:首先张五郎与晋王府‘二龄’交好,各种消息方便,又是薛郎之心腹;其次,薛郎托付三受降城兵权时,殷辞和张五郎之间只能选一,机会给了殷辞,这回极可能就把新军交予张五郎以示公允。”
杜暹惊奇地看着他:“没想到这么一点风声,贤弟就能理出如许多玄机来,真是当世之诸葛,于谋略上我真真自觉不如。”
“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人总有长短,杜兄善行军布阵,于计谋取巧略有不如也没什么奇怪的。”张孝贞道,“有的事也不是明白关节就可以,比如我想做宰相就很难取巧,只能熬着;而杜兄不同,这就是机遇。不过话又说回来,咱们不是说好亲家么,杜兄为相也是一样,哈哈……”
杜暹陪笑了几声,问道:“方才贤弟所言新军兵权最可能交给张五郎,他的机会最大;但贤弟又劝我争取。咱们怎么着手?”
张孝贞道:“刚刚我只说了咱们的两点不利,还没说有利的地方。有利者只有一处,不过有这一处就够了。”
“贤弟明言。”
“此处没有外人,我就说句实话,杜兄之将才实出张五郎之上。在薛氏中的关系资历他比咱们好,不过真材实料嘛……呵呵。”张孝贞轻轻摸了摸下巴的胡须,笑|吟吟地说,“杜兄能独当一面在战机当前时当机立断,关键善用骑兵,想以前那次吐蕃侵小勃录,杜兄亲率四千骑突然出现在小勃录境内援救,顿时扭转局势;又说河陇之战,神策军奇袭吐蕃王帐后未能及时脱身,陷于被前后夹|击之困境,当是时不说全军覆没,神策军如无援救的话伤筋动骨至此名号取消是铁板钉钉的事,这时杜兄之河西马队神速出乎意料及时到达战场,再次扭转乾坤!前事摆在面前,薛郎也是将兵之人,他能不懂?再看张五郎,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战绩?”
杜暹道:“东都之战,官军四万对阵李三郎十万,实际布兵者是张五郎。以骑兵侧击,一举击破,完胜之战。”
“哈哈!”张孝贞笑道,“李三郎临时拉的人众,当时手下既无名将又无精兵。如果得一员厉害的飞将,别说四万,就是四千骑也可能胜他。这种战例有什么好拿出来炫耀的?”
杜暹道:“行军布阵诸事繁琐,难以预料的意外也多,世上本就没有必胜的将军。张五郎能沉稳布阵以少胜多,也不能说他没有真才实学。”
“只能说是中规中矩。”张孝贞道,“我这句话还算公道吧?”
杜暹默然应许。
张孝贞又道:“所以他和杜兄一相比较就黯然失色。薛郎对这次突厥之战的胜败非常看重,在选将上肯定也有所讲究,他只要一考虑,什么交情资历和公允恐怕都得靠后。所以我说杜兄有这一点优势就够了。”
“嗯……”杜暹垂首沉思起来。
他们是下值后才见面的,此时夜幕已渐渐拉开,两个身穿长袍的人在笼罩着书香的夜色中,此情此景就如一首短短的唐诗绝句。
第七十三章 鼓吹
各项战争准备正在缓缓地进行着,程千里、贺知章、杜暹等人都在为此事操|心,相比之下薛崇训看起来却仿佛无所事事,但正该如此才是他分内之事,合理用人别随意插手。这几天他准备在亲王国摆场宴席,请大伙吃喝寻乐。
其实依薛崇训的性子真心不好这口,虽然有条件热闹宴饮,他却不喜欢人多嘈杂的环境。不过人到了那个位置,有些生活方式也不能全凭爱好,时不时请人欢聚一场,也是紧密关系联络交情的方式。酒过三巡便可以称兄道弟,这玩意确实是热络交情之良药。
皇室圈子的风气比大唐社会的开放风气更甚,这种宴会连女人都可以参与,薛崇训设宴一般要带一个妻妾。本来正妻是李妍儿,不过李妍儿的娘家无人,李家的宗室并不到晋王府参加宴会连太平公主也不来,带着李妍儿便不能起到正经的作用。薛崇训在心里琢磨着两个人选:一个是程婷(叔父兵部尚书程千里);另一个便是杜心梅(右武卫大将军杜暹之女)。
他一早醒来还没起床就琢磨这个事儿,想明白了才好通知她在晚宴前打扮收拾一下。
近侍董氏早已起床了,在房里外做一些家务,等着薛崇训起床了才好服侍他。府里的近侍并没有唤他起床的习惯,因为薛崇训从来都是自觉起来。
按照平常的生活作息,现在他已经醒了却还躺着:是带程婷好还是杜心梅好?这种事无关宠爱和感情,只有权力场的关系。按理兵部尚书程千里一直在主持战争准备的大局,薛崇训近月也特别注意拉拢;不过新进圈子的杜暹更需要热络,毕竟这种裙带关系才刚刚建立,薛崇训也对他的将才很看重。这中间就关系取舍。
有时候一件小事就不得不让人考虑很多,就像现在,薛崇训慢慢地竟想到新军主帅上去了。他心里一直盘算着组建第二支全骑兵的神策军,对于这种嫡系部队的主将人选很看重……不过现在他比较倾向的人是张五郎。殷辞和张五郎二人一直被薛崇训视作武官中的左右臂膀,既靠得住又有水准,和鲍诚李逵勇这种武夫的见识不可相提并论,如果河东老乡汤团练还在的话也算一个可惜汤团练已经阵亡了。实际掌神策军的人是殷辞,张五郎除了在飞虎团的威望很高外一直没有长期兵权;又加上三受降城的历练机会给了殷辞。薛崇训便有意在新军问题上重用张五郎,以保持平衡。
想到这里,薛崇训便从床上坐了起来。董氏见状很快就小步走了过来屈膝道:“奴儿侍候郎君更衣。”
薛崇训指着叠放在柜子上的衣服道:“拿过来,今早我自己穿,有点事儿让你去做。到程妃那边去告诉她,晚上亲王国的晚宴要陪我一块儿去。”
“是。”
董氏把衣服拿到床上,便依言出门去了。薛崇训便自己穿起衣裳,然后戴绶带和各种饰品,古代士大夫平常的一套东西确实有点复杂,有些东西完全没有比如“七事”,小刀打火石等玩意薛崇训这种人从来不用,不过大家就兴这样。他觉得可能大伙随身带着小工具出门会给人随时办实事的踏实印象。
然后他便这身“随时办实事”的打扮无所事事地在府上闲混到了下午。其间找管家薛六过问了点小事,又和近侍妃子们说说话,时间就过去了,一天的时间真的不长能干的事非常少。不过下午稍迟的时候,今天的正事才刚刚开始,吃喝玩乐才是今日的主要内容。
晋王府正门外的北街上车马仪仗陆续过往,亲王国负责接待宾客的官吏肯定已经忙得不可开交了。薛崇训这才不慌不忙地换上了紫袍,在房间里等着程婷过来。
等了一会儿,就见她身穿大红色袒|胸拽地罗裙进来了,艳红的衣裳配上雪白的肌肤乌黑的发鬓,色彩鲜明让整个房间的感觉都明快自由起来。薛崇训看了她那白生生的乳|沟说道:“打扮好了罢?咱们这就过去。”
他总觉得眼前的女子和宫廷里盛妆的贵妇感觉迥异,仔细一瞧服饰也是流行的那种并无相异,却不知为何。但很快他就发现了玄机:程婷是素颜,没有弄胭脂水粉。
她翘起嘴嘀咕道:“孙夫人说这身是时兴的,可我怎么觉得衣胸越来越低了。”
薛崇训道:“说明大唐的风气越来越奢靡,经济也在发展。”
这时程婷走过来在他旁边耳语道:“本来袒|胸裙是不兴穿内衣的,可是我发现不穿的话乳|尖都印到衣裳上了,就在里面加了一件窄些的抹胸。”
“呵呵……”薛崇训笑了一声,心说程婷总是会表现出小家子似的可爱。
二人便一同乘车到隔壁的亲王国,断断的几步路也是车马仪仗俱全,王侯妃子便是如此,没有公开在外面徒步走路的干法。到了前殿时,只见宾客满堂人们已经到地方等着他们了。
程婷一直有小女人的性子并没有因身份的尊贵而改变,不过她有那样的名分总是避免不了在这样的场合露脸,经历过多次礼仪举止上倒也得体恰当落落大方。当她和薛崇训一起走进大殿时,艳|光四射引得大家注目,随同官宦贵族一起来的贵妇无不露出羡慕妒|嫉。程婷对这种目光倒也习以为常了,不紧不慢地迈着端正的步子和薛崇训一起走上王位。程婷站的稍稍比薛崇训落后一点,以凸显男主人的地位,不过总体看来也像并肩而行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