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仿佛是听闻了一个幼稚的笑话,顾爸爸怅然冷笑,“好手段啊,要不是这些狗东西拍了照片,我顾某什么时候丢了女儿都不知道!”
顾渊喉头滚动,他站起身,除掉外套,一步步走到爸爸眼前。
“爸,”他木然跪下,“你打我吧。”揍吧,狠狠的揍,可以皮开肉绽,可以头破血流,他绝不会逃避。只要,发泄出来,把对他的怨恨,对他的失望,对他的悖论全部降临到皮肉上。
“打你?”顾爸爸讥讽颔首,他敦实的身影笼住顾渊,手指狠命的控制不去扇下去的巴掌,“当年,你也是这么逼你妈妈的吧?”
地上的人猛的抬头,冰封的眼里刹那裂出细缝。
“你可真是,狠,”顾爸爸发红的眼眶这一刻终于如破闸的江水,泪水横流,“你的爱情,可太他娘的伟大了!”
就这一个短短的下午,他理清了儿子性格变换的原因,理清了儿子工作忙碌的借口,理清了女儿对哥哥不同寻常的依赖。
多荒唐的真相。
这操蛋的真相!
跪立的顾渊固执的仰着脸,挺直背脊,“是我,我对不起妈妈。”
头顶冷白的光线在泪珠上折射出氤氲光辉,一时间,他仿若穿越了时空,重新回到了那个男孩身上。
他在病床前仓皇无措的跪着,眼里是妈妈对自己在楼梯间所见情形的恐惧,耳朵里是妈妈泣不成声的哽咽语调。
“阿渊,她什么都不懂。”
“你放过她,或许,你会疼一下子,但不该是带着愧疚过一辈子。”
妈妈,可我的一下子真的太长了。
直至他得到顾嘉的那晚,所有的疼痛都被治愈。
“啪。”他眼前一花,又一张甩在他脸上。
“那你是打算一辈子扛着你妈妈的死,是不是?”
他摆在桌面用来提醒自己,永远不敢过分多看一眼的全家福,背后是妈妈素雅的柳体。
阿渊,妈妈求你,放过淘淘。
妈妈拖着病体拍下的全家福,慎重递到他手里的全家福,背后是他永远走不出的禁锢。
“顾渊,你凭什么替她选择?凭什么剥夺她做母亲的权利?凭什么认为她对你就不是亲情?”顾爸爸一桩桩捅出那些暗藏在他心底的焦虑和惶惑,“阿渊,你这样会毁掉她一辈子!”
流言谩骂,和故土的分别,与亲人的割离。他原以为可以不让她丢掉任何一点快乐,其实不过是掩耳盗铃。跟他在一起,就是和那些快乐,做了永诀。
“阿渊,”顾爸爸的手按在他肩头,眼里的儿子那坚硬的脸,不可见的开始闪现茫然,“阿渊,爸爸,求你。”
他眼睁睁看着一夕之间苍老的如同垂暮老人的爸爸,软下膝盖,跪在他面前。他儿时眼里一直顶天立地的爸爸,为求他放手,打碎了自己的傲骨。
顾渊突然笑起来,所有人,都在求他。求他舍弃这份悖论的爱情。他准备好了迎接拳头和辱骂,却被爸爸骤然曲下的膝盖挡的踟蹰不前。
有人用武力压服,有人懂得用爱来戳心。
他灰败着脸,颓然撑起身体,一把扶起顾爸爸。
“爸,”嗓子里堵得厉害,这里,待不下去了,“给我点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