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萧沐秋被蝉儿和欧阳氏扶着从外面走了过来,虽然精神有点颓废,但已无大碍,她见南宫峻这么说,忙开口问道:“难道……你已经知道……是孙兴?”
南宫峻点点头,大声道:“在今天之前,孙管家完全可以利用自己的身份自由地出入孙家各个地方,随时可以打听案子的进展情况,可是……在徐老夫人失踪之后,本来他仍然可以置之度外的,但是……雪梅竟然出了意外,虽然我想不通为什么雪梅会猜出孙兴会参与此案,但必定已经惹恼了他,所以他才会铤而走险。——雪梅本是他的妻子,如果她出了意外的话,丈夫必然会受到怀疑——孙管家这一招厉害,不过也算是被逼出来的——他最终的目的之一是让我们查出血梅一案的秘密,所有有嫌疑的人都已经被我们锁定,而且大概也会想到我们会全城搜查,所以……我猜想,凭着孙管家的聪明才智,一定会认为,最危险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我想,他现在应该就在宜芸楼里——”
这一句话在人群中又引起一阵骚动。玫姨娘咯咯笑道:“怎么可能呢?他怎么可能把自己关在那里,那不是很轻易就能被你们找到吗?”
萧沐秋在边上接道:“不对……如果南宫大人不说起的话,你认为他会留在那里吗?雪梅被杀——应该和那天我们两个的谈话有关,虽然我不太肯定,但我想凶手——也就是孙兴应该听到了我们两个的谈话,所以唯一的可能,他真的就在那里面……昨天晚上……我也听到有细微的脚步声,好像是从西面走到了东厢房……”
南宫峻微微点了点头:“不错……宜芸楼那里,除了老夫人之外平日里是不许任何人进去的,一座封闭的楼房,没有人会想到人在那里……”
那座矮矮的围墙上的门竟然打开了,一身灰色衣服的孙兴拍了拍手,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不错……南宫大人好精彩的推理——不只是拆穿了假嬷嬷的身份,还能猜出我的所在。果然名不虚传,佩服,佩服。”
南宫峻微微摇了摇头:“这句话应该我来说才对,你竟然有这么缜密的心思,策划了这样一起案子,虚中有实,实中有虚,真真假假把我们引上了歧路,然后又想要利用我们揭开四十多年前的真相——这才是聪明人的大手笔呢!”
孙兴拱了拱手,原先那一份谦卑的神情竟然完全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则是一份高傲:“南宫大人过奖了。本来我还想看一看南宫峻大人把四十年前的旧案查个水落石出,没有想到,反而让你先找出了我的藏所之处,这可真是让我觉得遗憾呢……”
南宫峻有点不解地问道:“孙管家您这是故意拿我们开玩笑吗?你处处留下线索,目标全部指向了碧溪山庄,而且这些被搅进案子里的都是徐老夫人身边的人,红梅、血,肚兜……这些……不都是已经说明,你就算没有查出当年那件案子的真相,只怕离真相也不远了,何必又假我们之手呢?”
“那是因为我根本就没有查出什么东西,唯一能查出来的就是当年孙老太爷死得不明不白,而且死后不久从有了老爷之后……就一直住着的那间书房也突然失火……”孙兴转过头来看着南宫峻,又继续道:“大人不也一样嘛,查了这么久,查出来的线索不也是没有多少吗?我比您好不到哪里去……”
孙彦之有些不解地冷眼看着孙兴——孙兴也是后来卖身到孙家为奴的,因为聪明能干,一步一步成为他的左膀右臂,尤其是他离开官场回到扬州定居后,这碧溪山庄的上上下下几乎都交给孙兴去打理,为什么他竟然会想起要查当年自己父亲去世的案子?为什么会和自己的娘亲过不去?
孙兴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孙彦之,一字一句道:“孙颜……看起来,你一点儿都不知道你那让人尊敬的母亲曾经做过什么事,是不是也想不明白我为什么要处处针对那个老太婆对吗?”
南宫峻突然在一边儿开口道:“我记得孙家这位姑奶奶曾经说过,当年发现孙老太爷房中遗物的一共有两个人,一个是红妈的母亲,另外一个,与红妈在一起的,想必可能也是前任孙老夫人的陪嫁丫头。除了那块被点了血梅的白布肚兜之外,还有一支已经干了的梅花——我想……那位孙老太爷应该另外那个丫头有某种很难对外人提起的关系,而且……两个人极有能有私情——莫非,那个女人的名字有一个‘梅’字?就是那个上吊身亡的女人?……你……难道是那个侍女的亲人,要为自己的亲人报仇?有点奇怪,红妈的母亲……好像就叫秋梅吧?那个丫头难道也叫什么‘梅’……红妈临死前曾经嘱咐孙家这位姑奶奶,要小心防备徐老夫人,还有不要追问夫人去世的真相——把这些放在一起考虑的话,红妈母亲的重病和另外一个丫头突然上吊身亡,难道都和徐氏有关?那你……”
孙兴突然狂笑起来:“不错……你说得很多,我不只是和那个可怜的侍女有关,还和孙家的老太爷有关……如果不是徐老太婆从中作梗,只怕我的身份,不是个伺候人下贱仆人,而是孙家的老爷了……”
这一句话说出来,无疑晴天霹雳,所有的人都愣在那里,一时半会还难以接受这样的说法。
南宫峻也惊讶地张大了嘴巴,虽然早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亲耳得到孙兴的证实难免大吃一惊。刘文正也跟着愣了半天才开口道:“为什么?你……你竟然是孙老太爷的私生子?怎么可能呢?”
孙兴冷哼了一声道:“不错……我想……肯定是没有人愿意承认我的存在,正因为这样,我的身份才被隐瞒了这么久……被别人认为是没爹没娘的野种……这些……不都是自以为是,一心想要独占孙家财产的徐老太婆干的吗?”
南宫峻思考了一会儿,之后才尊重地开口问道:“你……的母亲……难道就是……孙家之的丫环?徐老夫人知不知道你的身份?”
孙兴冷哼了一声没有接话,南宫峻微微叹了一口气,为什么只要介入这样的人家,总会有一些他根本不愿意问、不想问又不得不问的问题出现呢?而且几乎每一次都是这样。他转眼看了一下孙彦之和孙氏:“好吧,既然他不愿意说,那两位能不能告诉我,当初是什么人把他带到了孙家?”
孙氏和孙彦之对看了一眼,看起来眼下他们两个一时半会还难以接受这样一个信息——这个一向为孙彦之所信任的管家,被他视为左膀右臂的人竟然会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兄弟?这种突如其来的变化,几乎等于当头一棒,尤其是孙氏,瞪大了眼睛半天没有说出一个字来,还是孙彦之应变能力较强,忙回答道:“当初……推荐他到孙家来的人……是顺爷……”
南宫峻心里又是一惊:就是那个看起来已经有些迷糊,但每次说出的话都有些耐人寻味的老爷子?为什么?
孙氏呆了好久,才愣愣开口道:“你……你是……你是……冬梅的儿子?”
孙彦之冷哼了一声,算是回答。南宫峻有些疑惑地看了看孙氏,孙氏忙解释道:“冬梅和秋梅……都是我母亲的陪嫁丫头,我母亲过世之后,秋梅就带着红妈照顾我,平日里偶尔也会照顾我爹,大部分时间里,都是冬梅负责照顾我爹……可是……为什么?”
南宫峻接话道:“这个所谓的冬梅,就是当年……那个发现了血肚兜的丫环之一,也就是不久之后上吊身亡的那个丫头?”
孙氏点点头:“恩……我爹去世之后不久,冬梅也死了,而且……当时这件事情并没有声张,是我娘……也就是徐老夫人派家人把她葬了。可是……当时并没有听说她怀孕一事,也没有听是她生孩子?怎么会……”
孙氏本来想说,为什么凭空会出现这么个孩子,而且还说他就是他们的弟弟?
孙兴在一边冷冷道:“如果不是我母亲被逼得走投无路,为什么要自杀?为什么还要丢下刚刚出生后不久的我就离开人世,还不是因为她的手段毒辣……”
孙兴说到这里,竟然把后面的话又硬生生咽了回去,南宫峻仔细看了他一会儿,半天才道:“既然你想要我们查出四十多年前血梅的真相,为什么不把实情告诉我们呢?否则的话,我们又该怎么查起呢?”
孙兴冷眼看了南宫峻一会儿,过了半天才又开口道:“好吧。既然你们不愿意去查,那我就把我已经知道的事情一一说给你们听。据说……当初徐老太婆嫁到孙家之后,对老爷经常提前前任夫人十二分的不满,后来……就干脆把老太爷赶到书房去做,美其名曰老太爷身子骨太弱,这样有助于修身养性。我母亲……也就是你们说的那位,……与前任夫人情同姐妹,一直都遭徐老太婆排挤,可是又不敢明目张胆地赶出去,毕竟……前任夫人的娘家在扬州称得上是名门望族,一个丫环的身份都比她要高贵不少,所以……我母亲为了自保,就主动要求去照顾前任夫人留下的几位公子还有小姐,时间长了,竟然与老太爷情投意合,有了感情。……没有想到,本来两个人之间并没有什么,在被徐老夫人发现之后,她大吵大闹,把我母亲关起来,不许给吃喝,多亏了——钱嬷嬷心地善良,所以我母亲才得已保得住性命,后来,她逼着老太爷也赶我母亲出门——老爷……其实应该是被称爹的那个男人,竟然那么懦弱,一点都不像个男人,竟然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保不住,把我母亲赶出了家门——也就是在那时,我——本来不应该来到世上的人,竟然被带到了这个世上,而且因为怕养活不起,就被送到了大明寺收养。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我母亲又回到了孙家,等我母亲的时候,孙老太爷已经病得很重……听说……孙老太爷在喝完徐老太婆送去的一碗参汤之后就一命呜呼,后来照顾我母亲竟然也莫名其妙地死了,而且被人发现的时候是吊死在房中,等一个发现她的人竟然是徐老太婆,再后来是秋梅姨。他们两个的死,都和徐老婆有关,这其中的联系,还用得着再猜嘛……而且秋梅姨几乎也在相同的时间得了重病身亡,这也仅仅只是巧合吗?我要的,就是这些事情的真相,我想要揭开这个披着羊皮的恶毒女人的真面目,不仅是要揭穿,而且要公之于众。”
孙彦之忍了好大一会儿才开口道:“就是因为这些捕风捉影的事情,所以你就要杀了这么多人?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孙兴突然大笑道:“你是指郑轩的死?还是指我杀了抱琴?杀了抱琴……那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你只能怪她自己运气不好,白白送了命,不用你们查,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我做过的事情我都会承认。至于郑轩的死,那只是个意外,是因为他自己太好色,所以才会送了小命。”
南宫峻看了他半天,才缓缓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你自己身世的?是什么人告诉你的?你计划做这些事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孙兴冷哼了一声,并没有答话,却听一个苍老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兴儿,你弄错了,这件事情……你从头到尾都弄错了,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情呢?难道你真的认为你知道这些都是事实吗?”
众人转过身却,却见顺爷一脸严肃地缓缓向众人走来,怀里还抱着一个木匣子——顺爷为什么也来到这里了?难道……他改变了主意?要把所有的真相都说出来?他在这件案子里,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南宫峻若有所思地看着这个步履蹒跚的老人,却见他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而是径直走到了孙兴的面前,把抱在怀里的木匣子交给了孙兴。孙兴疑惑地看着他,半天才开口道:“顺爷,您这是什么意思?”
“先别问我,打开这个木匣子,看完之后我再告诉你……这……里面的东西,是你爹和你娘……也就是公子和冬梅留给我,而且一直叮嘱我不许把这个给你看的……眼下……没有想到事情竟然已经发展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如果我再隐瞒下去,只怕你更加不会收手……”
孙兴有些不解地打开那个木匣子,那里面藏着的竟然是一件白色的麻布织成的肚兜,孙兴打开那肚兜看,上面是用丝线绣成的戏水鸳鸯图,上面还有斑斑点点的用红色小点儿——是用红色的丝线绣成的漂落的花瓣,肚兜的右下角绣着一个小小的梅字,应该就是冬梅名字的缩写。孙兴有点不解地把这个肚兜拿在手里,接着往下翻,下面竟然是一块玉佩,那块玉佩——好像是在哪里见过?看起来很面熟,只不过这系着这块玉佩的却是黑色的丝线编成,下面却是红色的穗子,看起来有些怪异。孙兴目瞪口呆地拿着端着这些东西,一边问道:“您这是……什么意思?”
顺爷叹了口气道:“你先看看,那枚玉佩是不是看着很眼熟?”
南宫峻一惊,忙从怀里掏出一块手帕,手帕里包着的就是雪梅递给他的玉佩,上面虽然还沾满了血迹,但仍能看出,这玉佩上的形状和孙兴拿在手里的那块玉佩是一模一样的,只不过上面却是上面雕着的却是卷草凤纹,凑过去看孙兴拿在手里的那块玉佩上面的却是卷草龙纹——卷草龙风纹佩,也就是一雌一雄。难道说……
顺爷道:“这玉佩……本是孙家的家传之物,一共有六对,取天地六合的意思,只是每对玉佩上面的纹饰分嫡子、嫡出和庶出有所不同,但每个孙家的子孙都有、从祖上到现在,已经传了三代。庶子的就是在卷草纹——这块玉佩,本就是当年老太爷把它交给我保管,说等你成家立业后,有了子孙才能把这玉佩给你。另外一块雕了雌凤的玉佩,就在你母亲的手里……”
孙兴只是静静地听着,并没有插话。顺爷继续道:“还有你手上的那个肚兜,这肚兜都是你母亲绣成的,当时老爷去世之后发现的是其中一件,这一件,是你母亲留下来的,是在她临死前一天交给我保管的。”
众人都呆呆地看着顺爷,朱高熙的脸上也画满了问号:为什么所有的东西都要交给顺爷保管呢?为什么他们好像人人都在避着徐老夫人,莫非徐老夫人真的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看这架势,徐老夫人从中作梗,让冬梅不能作孙老太爷的小妾,只怕也是事实……
只听顺爷继续道:“的确……有些事情我也该说一说,夫人……我是指徐老夫人年轻的时候的确是一位大才女,而且……整个扬州城里对她仰慕的富家公子不计其数,其中就有公子……也就是太爷……太爷……虽然多病缠身,却生性风liu,曾经多次向夫人投过诗稿,以求得夫人的好感。后来……两个人果然情投意合,可碍于老爷已经有了家室的份上,只能作罢。老爷他——前任夫人多病缠身,没有功夫照顾老爷,就派人把夫人请到了府上,两个人关在房里谈了一个上午,她们说了什么,下人们无从得知,但徐夫人从孙家离开的时候,眼睛却红红的……后来……在夫人去世之后,老爷就把徐老夫人娶回了家里……”
“他们的都是读书人,像我这样的识不了几个字的人是根本不会懂的。最初,新夫人……也就是徐夫人和老爷之间的感情也很好,而且她对几位前任夫人留下的孩子都很用心,直到小公子出生——老爷……身子一直都有隐疾,据说是天生的,尤其是在小公子出世之后,老爷的身子已经一天不如一天,夫人一边让下人们给老爷补身子,一边忙着照顾几位公子、小姐。后来听了郎中的平,让老爷搬出去住在书房里……后来,就发生了……冬梅和老爷……私底下有来往的事情,虽然当时徐夫人并没有放在心上,可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直到有一天,夫人带着丫环给老爷送参汤,却看到衣衫不整的冬梅从老爷房里出来,勃然大怒,把冬梅赶出了孙家。”顺爷又叹了一口气:“虽是这里面也有争风吃醋的成分,可是更加重要的一点儿是,老爷他……的确是个爱风liu的人,但同时……身子骨确实又弱得不像话……徐夫人虽然赶走了冬梅,可过了两三个月,见老爷每天都魂不守舍的样子,不得不对后来的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仅如此,还在冬梅再一次上门求她收留自己的时候,留下了她,而且还应着她的要求,把她安排在老爷的身边……他们两个……虽然让人觉得可怜,却不值得同情,就像别人想的那样,从冬梅回来之后,老爷和她几乎没有出过书房,后来……后来就一天不如一天……终于送掉了自己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