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旨和亲 第107章
“到了你就知道了。”乌斯曼笑着卖关子。
两人花了不少功夫走到了半山腰上,看到前方有一个乌漆墨黑的山洞,洞口不大,歪着一大一小两块岩石,使得这里乍看像没路了一样。
“一点都没变呢,”乌斯曼说道,“我小时候来过这。”
“怎么会来这么偏僻的地方?”炎注意到这附近连吃草根的野马都没有,实在太荒僻了。
“那是屈指可数的一次,母妃带着我出访莫阿罗城。途径此处时,她独自骑马带我来的这。”乌斯曼以稀疏平常的口吻道。
炎极少听到乌斯曼主动说起生母宛妃,大约是母子关系实在是疏冷。
炎的眉头不觉微微拧起,才说不要让感情压制理智的,这会儿就心疼上了。
炎暗想,小时候的乌斯曼一定很孤单吧。
这还是他第一次听到乌斯曼提到母妃二字,却不是一种说着外人的冷淡语气,他应当是喜欢这段过往,所以才把自己带来这儿吧。
思及此处,炎对乌斯曼的喜欢又加深了一分,明明已经很深了,原来还能更喜欢他一点。
炎对此感到惊讶,因为从未想过自己会这样爱一个人,而这个人曾经让他恨得咬牙切齿,巴不得一拳打飞。
炎不觉攥紧乌斯曼的手,两人十指相扣,一前一后地猫着腰钻进黑€€€€的透着寒凉气息的洞窟内。眼前是一条昏暗的通道。
炎正想摸腰里的火折子,乌斯曼微笑道:“炎炎,不用它。”
尔后,炎跟着乌斯曼沿着一条像蛇一般歪来扭去,路上还满是潮湿石头的窄道上,慢慢走着。
忽然,炎的眼前飘来一抹莹绿色的光。
“萤火虫?”炎惊喜道。
“我们再上去看看。”乌斯曼含笑着握着炎的手,让他爬上这一块斜卧着的椭圆岩石。
炎上去了,抬起头的瞬间,整个人都惊呆了。
之前他只顾着注意脚下,完全没在意到穹顶之上竟然是这样姹紫嫣红、如梦似幻的美景。
这是一座巨大又种类丰富的水晶石窟,它丛生着一团团冰花似的粉水晶,也有像冰挂的紫水晶,粉与紫色之间还缀有珍珠般的白水晶,它们都像繁星点缀在高阔的石洞穹顶上,闪着虹彩般的光晕。
洞窟里比外边冷得多,水晶上凝结着水珠缓缓滴下时,或像萤火虫滑过,或像一串流星扫过夜幕,美得令人目不暇接。
炎仰着头,整个人看到目瞪口呆,好一会儿后才深深吸一口气:“乌斯曼,这里好美啊!”
乌斯曼笑了,笑得贼甜:“这些都是你的。”
“哎?”炎看向乌斯曼。
“我这一辈子美好的记忆并不多。这里是少有的一处,我留着美好回忆的地方,所以我想把它给你。”乌斯曼借着莹莹光芒凝视着炎说,“以后我美好的记忆就都属于你,淳于炎的。”
炎觉得眼前有些模糊,都快看不清乌斯曼那透着盈盈笑意的脸。
待泪水掉下来的时候,那温热、湿润的感触才让炎发觉原来自己哭了。
从来不知道自己是那么容易就掉泪的人……炎难为情的低头,然后把额头抵在乌斯曼肩上。
乌斯曼搂上他的肩头,继而抚摸着他微微颤动的后颈,柔声道:“我没想过会在这里弄哭你。”
“什么意思?”炎吸着鼻子问。
“我不是只有在床上才会弄哭你么?”乌斯曼含笑道。
“混蛋。”炎止住了泪,却又脸红极了。
“炎炎,我爱你,比你想象的还要更爱你。”
“乌斯曼……我知道。”炎抬头看着乌斯曼道,“我一直都知道,只是不想……正视你的感情罢了。”
“嗯?”
“那年春节时候,皇宫内外一片喜气,我一个人在宫里晃荡,脑袋里想着该怎样去死才不会惊动众人。我或许该装作喝醉了,往那冰冷彻骨的御湖里一跳,可巧我那自暴自弃的一幕被景霆瑞撞见了。他在湖岸边瞅了我好几眼,忽然道,‘淳于炎,你就别浪费西凉王的一番苦心了’。”
水晶洞窟里冰凉,炎讲话都透着薄氲烟气,乌斯曼让炎背靠着自己而坐,两人相拥着,便抵消了那份寒意。
“没想到景霆瑞还挺好心的。”乌斯曼笑着说,“我还以为他眼里只有大燕皇帝。”
“你说得没错。”炎笑了笑,“我若不是淳于爱卿的亲弟弟,他对我恐怕都不会多看一眼,更别说费心去管我的死活。所以说到底,他的眼里还是只有我的皇兄而已。”
“这样才好。”乌斯曼亲着炎的头发,“他眼里不能有你,我会吃醋的。”
“不用你吃醋,皇兄会先收拾他。”炎开怀一笑,接着说道,“不管怎么说,那日都是他提醒了我,我和他之间无论有怎样的竞争、误会和仇恨……都是‘过往云烟’了。”
“乌斯曼,”炎沉默了一会儿,又说道,“其实我一直都知道,你会答应出兵,只是不想我泥足深陷,被那些老权贵利用,最后弄得一个弑君叛臣、满府抄斩的下场。而你最后没有出兵,是不想我当真没有回头路可走。乌斯曼,你一直护我周全,可我却是敌我不分,一直视你为仇家。我心底是清楚的,但是不愿回头去看,我情愿把满腔的怒气和不满都丢你身上,也不愿意看一看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而你,却从来不解释,任凭我记恨着……”
“炎炎,你若不记恨我,又会这么快跑来西凉找我算账?”乌斯曼笑着,用脸颊贴着炎的脸,“你不怪我兜这么大圈子向你示爱就好。”
“对了,你为何要兜这么大的圈子?”炎想起来似的问,他一直误会着乌斯曼的心意,也和乌斯曼从来没说过有关。
“因为我那时也不分不清……心里对你的牵肠挂肚是什么情感。炎炎,他们都说我是女神后裔,生来只有半颗心,所以不会爱上别人。事实上也是如此,在遇见你之前,我根本不知道‘爱’是一种怎样的感觉。我只听旁人说它是甜的,像蜂蜜,也有人说它是苦的,像苦参。有不少人说着‘爱’我,为我寻死觅活着,可我却没有丝毫的触动。”
乌斯曼说到这里苦笑了一下,“那日,当我得知你的‘死讯’之后,我才惊觉原来胸口这撕心裂肺的痛,就是‘爱’。当我心死之后……余下的便只有恨。”
“幸好景霆瑞并没有真的杀了你,否则……炎炎,只要我乌斯曼活着的一天,定会取他的性命。”
炎用力握住乌斯曼的手。他知道乌斯曼说的是真的,不过,幸好没有发生那样的事,否则,皇兄、父皇和爹爹都会很痛苦的。
乌斯曼娓娓倾诉着,还带点撒娇的语气:“炎炎……当我把你丢去死囚塔时,心里实在舍不得,每晚想你都想得睡不着,总是偷偷去看你。还想着或许有别的法子让你重新振作起来。可是后来……我见你因为讨厌我而变得越来越精神、越来越有斗志,我就放心了。可一边放心一边又暗暗伤心……万一你永远讨厌上我了,连见我一面都不愿意,我该如何是好?”
“你这就是自找的。”炎嘴角微翘,佯装挖苦道,“没事找事。”
“可不是。”乌斯曼更搂紧炎的身子,“所以,你看在我这么可怜,又这么努力追求你的份上,你会一辈子陪着我,当我乌斯曼的王后吗?”
“乌斯曼,我欠你这么多人情,一辈子怕是还不清了。”炎捏着乌斯曼的手指,放在手心里轻轻揉着,“下辈子也算上吧。”
“照这样看,炎炎,你不如把下下辈子也加上去吧。”
“好,下下下辈子也算……但是,如果我下下辈子不再是人了怎么办?如果投身了花儿草儿的,你怎么办?”炎笑着说。
“你是花,我就是花匠,守你一辈子。”
“我要是马儿呢?”
“那我也是马,我们一起生小马驹……”乌斯曼认真地说,“生满一马厩。”
“一马厩?你这家伙!”炎脸红得很,用胳膊肘撞了一下乌斯曼的小腹,“自己一边生去吧。”
“哎,好疼。”乌斯曼倒吸一口气,唉声叫道。
“我又没……”炎回头想说,我又没用力,乌斯曼就趁机凑上来,吻住他的唇。
乌斯曼的嘴唇温软极了,惹得炎心头一悸,暗想:“这家伙又戏弄我……不过,算了。”
尔后炎转过身去,伸手抱上乌斯曼的肩头。乌斯曼一手托住炎的后脑勺,两人在萤光漫布的迷人洞窟中甜蜜拥吻。
第116章 沙漠遇劫
从洞窟出来, 夜幕上已挂满灿星, 玄月在纱衣般的薄云间若隐若现, 也是一道诗情画意的风景。
炎和乌斯曼各骑一匹骆驼,沿着来时的山间小道并辔而行。
“乌斯曼,你是几岁来的莫阿罗城?”炎问道。
“八岁。”乌斯曼应道, “代父王向城主表示问候,还有就是收取他们的税金和进贡之物。”
“你真厉害。”炎想了想, 怪不好意思地说, “我八岁的时候, 是在国子学念书,还和皇兄一起戏弄温太师, 把他气得天天想要请辞还乡。”
“大燕和西凉很不一样,自然不可相提并论。”乌斯曼微笑看着炎,“就比如我的岳父们是如此恩爱,羡煞旁人。可在西凉这片土地上, 不管哪一代都没有这样专情的帝王,他们无一不是妻妾成群,喜新厌旧的。”
“喜新厌旧呀……”炎沉吟着。
“当然本王是不一样的!”乌斯曼赶紧补充,“本王心里只有炎炎一人, 这日月可表, 绝容不下他人的。”
“这儿只有月亮,哪来的日月可表?”炎故意板起脸, 捉弄乌斯曼,“你这是想给自己留条后路?”
“不不不、不是!”乌斯曼急了, 伸手拉着炎的胳膊肘,“那就改成天地可鉴,总之我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是炎炎的,你不能不要我。”
“那……行吧。”炎笑了,“饶你这一次。”
“炎炎,我刚才提起岳父,是想让自己向岳父们好好学习,当一个人人称赞的好丈夫,好爹爹。”乌斯曼笑着说,“虽然我一直说想要与你生一堆孩子,可我也知道生孩子会累着你,而且孩子不在多,在于精。假若我有一个像炎炎那样完美的孩子,就生一个足矣。”
这番话,乌斯曼是把淳于煌夜、柯卫卿还有炎都夸了个遍。
“我算是知道了,”炎若有所悟地点着头,“你能说服我的父王和爹爹,让两国联姻,凭的就是这厚脸皮和三寸不烂之舌。”
“炎炎,你不用夸我的,讨丈人开心是我应该做的。”乌斯曼一本正经地回话,炎正忍俊不禁,忽地勒一把辔头,骆驼停了下来。
乌斯曼也察觉到什么,敛起笑容,往前面看着。
五十步开外的地方是连绵的沙丘,一阵夜风吹过,带起缥缈的浮沙往沙丘高处纷扬。
“乌斯曼,你退后。”炎目视前方,一手按在剑鞘上。
隐隐约约的杀气……藏在沙丘的后头,终于来了吗?那该死的乌鸦刺客,只是……炎暗忖,这一次刺客怎么这么轻易就暴露杀气了?
之前他在坟场屠杀了那么多乌鸦,却是一点踪迹都没泄露。
“两个人……不对,有十二人。”这敌意如同沼泽的瘴气从四面八方铺盖过来,把这人数都给泄露了。
“是陷阱吗?”有时候敌人故意露出“马脚”,让人轻敌也是一种战术,而且特别适合诱敌深入。
“炎,对方人多势众,你小心些。”乌斯曼虽不会武功,但对“来者不善”的气氛可是敏感得很。
“嗯。”炎点点头。说时迟那时快,沙丘后边的人就骤然跃起,从两边呼喊着围杀过来。
他们都穿着灰黄色粗布衣衫,拿黑布巾蒙着面,手持弯刀、长斧,就跟发狂的骆驼似的直冲向炎!飞沙走石之间,炎长剑出鞘,从骆驼背上一跃而起,正面迎敌。
“是沙匪?”看这装束和武器,乌斯曼猜测着。他依然坐在骆驼上,不过往边上让了让,给炎挪腾开地方。
“砰砰!”
“啊啊!”
“砰哐!”
“嘭!”
惨叫声此起彼伏,而激烈的打斗声更是在寂静的沙漠里轰响,炎宛如雨燕灵活穿梭在这些身高马大的刺客中间,他手中挥舞而出的银晃晃的剑芒在月色下闪得跟雷电炸裂一般,让匪徒们全无招架之力。
脚下的砂石被他的剑气碾成齑粉,这些人手里的兵器乒乓折裂,有人连人带斧头被炎一掌震飞到沙丘上,扬起老大的尘土。
“€€€€饶命啊!”炎还没停手,其中一人突然拉下面罩,噗一下跪在炎面前,仓皇地磕头,“这位大哥!不,大爷!算小的们不长眼,竟在太岁头上动土,坏了您赏月的兴致……”
大约看到炎是一副异乡人的长相,这秃着脑袋的中年汉子居然操着一口蹩脚的大燕话,对炎说道,“还请大爷放我们一马,让我们从哪儿来滚哪儿去吧!”
炎握着剑,一脸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