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不为师 第209章
晏欺见他开口,慌忙又以一指抵在他唇畔道:“让你不要出声,你偏管不住嘴!”
薛岚因无措道:“怎……怎么了?”
晏欺自怀中迅速掏出一方巾帕,一把捂上薛岚因口鼻。自己则以长袖拂开,尽量避免与周遭空气产生直接接触。
“药上有毒。”晏欺道,“不要大出气,当心没命。”
薛岚因心里“咯噔”一下,很快又回过神来,隔着一层巾帕闷声问道:“什么毒啊?”
“……不清楚。”
晏欺抬手赏他一记栗子:“所以叫你小心一点,别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说罢五指伸开,照例探入麻袋当中,试图从里取出一点什么。
薛岚因在旁看得胆战心惊,总归想上前一步加以阻止。然而晏欺不肯放手,薛岚因也就只能挨边上干守着不动,半晌过去,但见晏欺自那袋中取出一堆类似草药的霉黑色物什,干巴巴地挤在一团,稍事一碰,顿时便窸窸窣窣地碎裂一地。
薛岚因蹲下腰身,将那破碎不成形的细小药物细细搁置在掌心,瞪眼打量片晌,并未从中瞧出任何异样。甚至再观察久一些,还隐约觉得有些眼熟。
“如果我没眼瞎看错的话,这些……都只是再普通不过的补药。风干碾碎了,再扔麻袋里,时间一长,就会变成这副乌漆嘛黑的模样。”薛岚因抬眼向晏欺道,“你说它们有毒,又是从哪儿来的毒?”
晏欺看他一眼,恨铁不成钢道:“有毒没毒,光靠一双眼睛,还能盯出一朵花儿来?”
薛岚因道:“那……要不放进嘴里尝尝?”
“别……你给我老实点,不要坏事。”
晏欺伸手过去,将薛岚因掌心摊开的细碎药草一把夺了回来。半晌之余,似还想说些什么,不料屋外竹篱发出吱呀一响,瞬时将这寂静无人的夜晚惊醒打碎。
与此同时,一连串脚步声声乍然而起,毫无犹豫阻隔地,正朝铁箱堆放的昏暗室内迅速踱来——
第162章 寒心
当时的薛岚因, 大概是拼尽了全身力气, 适才紧抱晏欺一个闪身飞速跃上房梁顶端。
室内本无门扉遮掩,因而在竹篱响过之后,便不存在其余杂乱的尾音。有的只是阵阵清脆的脚步声响, 踩在遍地枯草铺成的参差路面上, 反有种格外引人警醒的力量。
薛岚因屏住呼吸,脚下的房梁算不上有多坚固,容纳他和晏欺两人的重量,已到了实在勉强的地步。
然而脚步声愈渐朝他二人靠近, 这种时候,要想再次换地儿躲藏,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晏欺拽着薛岚因, 悄然朝里退了些许。再抬头时,首先映入眼帘的,即是一袭极为熟悉的素淡纱裙。
薛岚因只稍稍朝下看了一会儿,人就差点弹坐起来。好在晏欺迅速伸手将他摁了下去, 两人紧贴着在屋顶磨蹭半天, 一时险些没站住脚。
“——人都去哪儿了?”
来人一开口发声,薛岚因便知定是沈妙舟无疑。
那女人的声音总是很温和的, 近来还透着微许显而易见的疲惫。
从房梁上方这一巧妙的角度往下俯视一周,刚巧能瞥见她发丝柔软的头顶,已无声无息添有数道斑白的新霜。
“人呢?”
沈妙舟缓步踏入屋内,一眼见得满地铁箱开的开,合的合, 尽呈一片狼藉之态,登时起了大火,愈发气急败坏地道:“今日看守药材的人都怎么回事,怎越到关键时刻,便越是学会偷懒耍滑了?”
然而同一时间里,躲在房梁上的薛岚因,默默为自己捏了把汗。
——其实并不是没人,也不是偷懒耍滑。
薛岚因心道,只不过早前那群尽忠职守的看门弟子,让他和晏欺一口气打晕了,一个不剩给藏进了角落里。依照眼下这般状况,只需稍稍挪点位置,便能一次瞧得透底。
无奈沈妙舟这女人……是个死脑筋,走路都不知道拐弯儿的。
又或许,她本就来得匆忙,约莫是早有要事在身,久久不得空闲——如今火急火燎绕着铁箱看过一圈,干脆探手出去,朝那堆积成山的麻袋当中抓过一把,麻利掂量片刻,便直接将它们揣进怀里,当即也不再拖沓,迈开步伐转身就走。
院外的竹篱不知疲倦,再次随人离开的脚步发出吱呀一声长鸣。薛岚因适才从房梁上一跃而下,望着沈妙舟渐渐远去的背影发呆失神。
“这婆娘……魔怔了不成?”薛岚因微一抬腿,将角落里叠罗汉似的三大“躺尸”轻轻踹了一脚,随后皱眉不解道,“看她办事儿的劲头,我都得着急上火。”
“谁知道。”
晏欺曲起两指,有意无意把玩着手里黑糊糊一团草药梗子,继而又道:“我看啊,这些东西……八成都是送去给莫复丘的补药。”
薛岚因习惯性接话道:“也确实,聆台山上,就数他一人是个大药罐子,每天多少都吃不够。”
然而话刚说完,忽而猛地一愣,想起晏欺刚刚提起的事情,又忙不迭地出声重复道:“慢着慢着……你说什么?那药是给莫复丘的?”
晏欺淡淡道:“不给他,还能给谁?”
薛岚因微有诧异道:“可你刚刚还说,这批草药里……有毒?”
晏欺不置可否,只偏头与薛岚因对视一眼。二人同时会意,再次将目光稍事偏转,无声投往沈妙舟匆匆离开的方向——
与此同时,仍是寒潮骤降的深夜。
沈妙舟一手端着热气升腾的药碗,则另一手垂搭着一件温暖厚实的雪白狐裘,弯曲朝前绕过数步,推开枯枝林木交叠掩盖的数道门扉,即是一间设有防御结界的宽阔木屋。
屋内闷咳声阵阵,显然已有些嘶哑。沈妙舟缓缓迈过门槛,那桌前油灯正燃,而在桌后则是一人消瘦枯冷的身影,映在渺渺一星昏黄之下,便愈发显得憔悴难言。
“药来了,复丘,近来天凉……趁热喝了吧。”
瓷碗与桌面相互碰撞,发出清脆一串微响。莫复丘闻声抬头,却未动作,只望着她微微一笑,道:“……多谢。”
沈妙舟转身替他将狐裘盖在腿上,展开,然后细细铺平:“你我之间,何需言谢?”
说罢又端过药碗,轻轻置于莫复丘手边,继续叮嘱道:“大夫说了,眼下深冬,你这咳疾若不尽早医好,时间拖得太久,便更难根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