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四目相对，苏世誉极近地看进楚明允眼底，听到他冷冷道：“假的？”</p>
<p>“说着不在乎跟我纠缠了两三个月，一路上百般惯着我，为了我身上一点伤自己整夜不休息，就只是为了算计我？既然是演戏，那你何必要这么折腾自己，干脆趁我没意识时一把掐死我不就省心了，是想说入戏太深了，还是因为看着我围着你转的样子可笑，觉得挺有意思的？现在用完了就扔开，你把我当什么了？”</p>
<p>苏世誉撑在书案上的手几不可察地一颤，缓缓收拢了手指。</p>
<p>“可我还是不明白，”楚明允压低身子在几乎与他呼吸交错的距离停下，声音压低而不由带出三分狠戾，“苏世誉，你就真有那么忠心，不惜连身体都能给我？”</p>
<p>苏世誉神情凝固了般，不起波澜，被掩盖在袍袖下的手却紧攥着，指尖深陷进掌心。</p>
<p>“怎么不说话？”楚明允瞧着他。</p>
<p>苏世誉闭了闭眼，竟淡淡笑了声，“我没什么要说的。”</p>
<p>楚明允定定看着他，眸色深沉，半晌无话。</p>
<p>毫无疑问，楚明允是带着火气来的，苏世誉这一棋虽未能伤及根本，却也是让楚党损失惨重，但从看到那封伪造的信件开始，他却分不出空去想这些得失，满心在意的只剩苏世誉的态度。</p>
<p>多年党争，不是一朝一夕间能扭转的，他自然明白，因此哪怕苏世誉当着他面写一折子把楚党全弹劾了，他也无话可说。可是既已有肌肤相亲，又何必再来背后握刀，阴谋算计？</p>
<p>随着苏世誉一句话语落音，这一腔恼火在这瞬息间凝成了冰，冰棱刺在心里生寒。</p>
<p>楚明允还不至于被感情冲昏头脑，忘了苏世誉和自己政见相悖，立场相对。近来的几起大案皆是冲着他们双方而来，他们不得不共同应对，因此才得以关系和缓，多了接触，等到杂人收拾利落了，朝堂上争夺的仍旧是楚苏两党。</p>
<p>他心里清楚，却不以为意，权势利益可以慢慢谋算，政见立场也未必是不能动摇改变的，只要苏世誉是喜欢他的，其他一切都只不过是时间问题，易如反掌。</p>
<p>……可若这喜欢其实是假的呢？</p>
<p>楚明允看着他，钳制着他的手没有松，眼神却一点点安静下去，他放缓了语气，“朝堂，兵权，这些我全都可以不计较，我只问你一句话。”他顿了顿，慢慢道：“你心里究竟有没有我？”</p>
<p>苏世誉一愣，似是极为出乎意料，不禁问道：“你想问的是这个？”</p>
<p>“你只用回答我，有，还是没有？”楚明允道。</p>
<p>苏世誉再度陷入沉默，楚明允也就无声地等他回答，屋外木叶萧萧作响，秋风吹得窗棂微微震动。良久，苏世誉终于悄然难忍地露出了丝真实情绪，像是在肺腑中积郁压抑了太久，出口时都蕴着心头血的温热苦涩:“你觉得……我该不该喜欢你？”</p>
<p>楚明允的脸却因这句话血色尽褪。</p>
<p>扼在下巴的手顿时一紧，再往下一点，他可以轻而易举地扼住苏世誉的脖颈，但楚明允却放开了手。苏世誉看到他低了头，看不清表情，只看得见紧抿的唇角，再开口时的声音却分明是笑的，一字一顿都像从齿间咬出：“是，是……我忘了，我忘了你苏家几代忠良，你更是位极人臣，陛下宠信，哪里都好得很，……怎么会看得上我这种人？”</p>
<p>苏世誉一瞬间想开口解释什么，却堪堪压在舌尖，又缄默于口。</p>
<p>他垂着眼，苏世誉能看到他卷长的眼睫，微微颤动，似是振翅欲飞的蝶，无由地想起那天夜里楚明允掀了被子钻进来抱着他，窝在他怀里提起不为人知的过去，那时苏世誉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头，他忽而抬头看来，笑意盈盈。</p>
<p>他手指不觉动了动，这时楚明允身形微颤了一下，却是忽然退开两步，再抬起头时已经恢复如常，瞧着他缓缓地勾起一丝冷淡的笑意，与先前朝堂上的针锋相对无二:“苏大人，真是好手段。”</p>
<p>苏世誉压下心绪，淡淡道：“承蒙谬赞。”</p>
<p>楚明允收回视线，漠然转身离去，苏世誉却忽然出声叫住了他：</p>
<p>“楚大人。”</p>
<p>他脚下一顿，手按在门上，没有回头。风循着空吹入屋中，掀起书案上雪白的纸张哗啦轻响。</p>
<p>苏世誉的声音响在身后：“你我终究同朝多年，容我相劝一句，如今尚且为时不晚，还望你能悬崖勒马。”</p>
<p>往来信件都被苏世誉拦截下了，自然清楚他在预谋何事。</p>
<p>楚明允没有回答，抬步离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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