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怎么说？”苏世誉问道。</p>
<p>“你觉得他派来的会是什么兵？”</p>
<p>苏世誉略一思索，“援军与寿春军都有不稳定因素，难以全然掌控。稳妥起见，留守城中的应还是叛党，派来一战的想必是那两支军队。”</p>
<p>楚明允笑吟吟道，“我家世誉就是聪明。”说着还在他脸侧亲了一口。</p>
<p>站在他们身后的苏白默默别开了脸，觉得自己眼都快瞎了。</p>
<p>楚明允忽然回头看了过来，苏白尴尬地对上他的视线，犹豫着正想说句夫人您和公子开心就好，不用理自己的，却听楚明允吩咐道：“把上次那个女人找过来，要快。”</p>
<p>“……啊？”苏白一时反应不来，看到楚明允的眼神后顿时惊醒，“是！”忙不迭跑了出去，与疾步进帐的徐慎擦肩而过。</p>
<p>徐慎行礼道：“将军，敌方已经迫近，请您下达命令！”</p>
<p>楚明允轻笑了声，“鸣鼓备战，升我将旗。”</p>
<p>朝廷援军与寿春城军的骑兵当先前来，混编为一，数千人疾驰行军，马蹄声震响如雷，声势浩荡。前方的军营里骤然响起号角声，雄浑高亢，遥遥传来，赵恪靖抬目望去，身下烈马不断缩短距离，他看得愈发清晰，辕门外重重兵甲严阵以待，晦冷天光下旌旗翻卷，其上赫然是一个‘楚’字，他不由得一愣。</p>
<p>援军的主将虽然依从苏世誉的意思委任了洛辛，但楚明允也不会把军队全放心交给了他，因此身为副将的赵恪靖自然是楚明允的人。当日抵达寿春时和叛党交战不慎中计，他听从洛辛的指令带兵退守山中隐蔽，一连数月艰难度日，连战马都不得不杀了不少来吃，尽管如此还是免不了死去许多兵士，但好在主力犹存，也终于熬到了兵符重现，得以下山，然而他们才稍作休整就又受命出战，目标竟还是南境军营。赵恪靖虽满腹疑惑，但传令者并不打算跟他解释什么，赵恪靖也只好听命行事，可如今眼前将旗是再熟悉不过的了，三州数郡城池，百里荒蛮沙漠，他正是在这面旗帜下浴血奋战。</p>
<p>身后响起低低议论的声音，显然其他骑兵也望见了将旗，心绪动荡起来。他们离对方已经近了，赵恪靖猛然勒马停下，举起右手，旁边的人心领神会地挥动令旗，先是援军缓下动作，寿春军见状也茫然停下，队伍随之止住，隔着一段距离与南境军对峙，号角声仍呜呜作响，两边僵持，皆无动作。</p>
<p>“你在做什么？谁准你擅自停下的！”爆喝声随人而近，怒气冲冲地停在他旁边。</p>
<p>赵恪靖看向对方，来人正是手握兵符的传令者，率领寿春军，也是这次行动的主将，他想不起名字，只依稀记得是个淮南别处的一个郡尉，“在弄清事情之前，我不想轻举妄动。”</p>
<p>“可笑！你身为将领，难道不知道军令如山？”郡尉喝道，举起兵符，“继续进攻！”</p>
<p>赵恪靖一动不动，转头望向远处猎猎飘扬的将旗。</p>
<p>郡尉大怒，“看清楚，兵符在此，你是要违抗命令吗？”他调转马头，高举着兵符冲兵士们大喊：“继续前进，攻下军营！”</p>
<p>底下人隐约有些骚动，尤其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寿春城军，却都踯躅着没有行动。</p>
<p>“混账！”郡尉扯过赵恪靖衣领，“依照军规，我现在就能杀了……”</p>
<p>一道黑影飞掠而来，快到几乎连赵恪靖都来不及反应，眨眼间郡尉松开了他，难以置信地死瞪着穿透自己胸口的箭，才一张口，一口血喷溅在对方铠甲上，而后仰面栽落下马背。</p>
<p>军中顿时哗然惊动。</p>
<p>赵恪靖一眼看到门楼上持弓的人，却大喜过望，“……主上，”他高声道：“楚将军！果然是楚将军！不必戒备！”</p>
<p>寿春城军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旁边却随之响起了高呼声，开始还很零星杂乱，渐渐就统一清晰了起来。</p>
<p>数月在生死夹缝中挣扎苟活，前途灰暗无光，在渐冷的气候凋零的草木中，眼看着战友一个个病死或饿死，援军众人近乎绝望，甚至已经不敢再奢望能回到长安，却万万没想到竟能在这里见到楚明允，先前见到兵符他们尚能冷静，而在这突然之际，援军几乎是要热泪盈眶，忍不住一齐振臂欢呼:“楚将军！楚将军！”</p>
<p>苏世誉站在营寨中，仰头遥望门楼之上楚明允的背影。他虽在营中，离得较远，但凭他的武功自然能清晰听见外面声响，更何况那高呼如山，即使毫无内力的人亦能隐约听闻。呼喊中满满皆是欣喜雀跃之意，苏世誉眸色却渐而深重如墨，一潭沉郁难以化开。</p>
<p>他忽然想起很久以前曾问过楚明允，若同时有兵符与他的命令，军队将会听命于谁。</p>
<p>答案已然明晰浮现。</p>
<p>而这已经远非一个太尉、一个将军所该拥有的威信。</p>
<p>“属下终于见到您了……”营外，赵恪靖喃喃自语着，就要催马上前，而对面的队伍忽然从中分开了一条道，竟是一个女人走了出来，停步在两军之间，面对着他们。</p>
<p>战场上从来没有女子出现过，赵恪靖惊讶不已，然而寿春军比他更为惊讶。云娘的夫婿在寿春军中人缘颇好，许多人也都认识云娘，还有几个都统将领受邀去她家吃饭喝酒过，此时都大惊失色，不明白为什么她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而且还是从敌营中走出来的。</p>
<p>云娘抱紧了怀中长剑，仿佛能从冰冷的铁剑中汲取温度，她目光扫视一周，深吸了口气后，闭目重回到那个血腥黑暗的夜晚，她高声开口，字句清晰，毫无含糊，枝末细节都一一道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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