委托程序走完,蒋序去检察院调了卷宗反反覆覆看了多次,又去看守所见了冯某&ash;&ash;他的当事人冯瑶。
时间一晃到了三月初,看守所外面的一圈柳树已经抽出了柔和的新芽,鲜嫩嫩的一片。穿过几道大门,进入会见室,柳树已然看不见,冰冷的玻璃内,眼前的女人五十来岁,日复一日的农活让她看起来身材有些佝偻,脸上全是皱纹。
蒋序对她开口,声音沉稳温和:“你好冯瑶,我是你的代理律师蒋序。”
三月的风吹不进会见室,于是吹过外面的流云与柳叶,吹过生机勃勃的早春,吹进宁城。
宁城三月的风很大,徐婵擦完最后一块玻璃,耳边的头发被风吹落,她抬起手把它们重新归拢,若隐若现露出手臂上的青紫。
昨天晚饭的时候,她第一次和池学良提出离婚。
她的原话是:“池芮芮和池钺不需要你养,我来养。我一分钱都不要你的,房子也给你,只要离婚。”
池学良怒不可遏,又动起了手。
唯一好的是,那时候池钺和池芮芮都还没放学。楼上也没有人,不会有人知道他们家里见不得光的丑恶与难堪。让她保留了一点尊严。
屋里清扫完毕,徐婵收拾好东西站在门口,等着屋主人检查。
屋子的主人是一个30多岁的女人,现在已经是下午三点,对方却刚刚起床。这已经是徐婵第三次在她家打扫卫生,对方草草检查了一遍,点点头道:“行了。”
她从房间里拿出钱包,把保洁钱结算给徐婵。一共三百,她抽了五张,全数递给徐婵。
徐婵手足无措,把钱往外推,解释道:“女士,是三百。”
“我知道,这两百是单独给你的。”
对方沉默了几秒,语气淡淡。
“你老公总是打你吗?”
徐婵浑身一震,脸色苍白地抬眼,目光中全是惊愕。
对方望着她,语气里带着怜悯:“之前你来我家打扫卫生的时候,我看见你手臂上有淤青……去问了你们公司,他们说应该是你老公打的……”
仿佛什么东西砸进了徐婵胸腔,把她的五脏六腑全部砸碎。所有声音好像隔了一层玻璃,传不进徐婵的耳朵里。
原来是这样。
池芮芮失踪那天,她才知道自己为了孩子一直想要维系的家庭成为了他们身上的枷锁。
今天在这短短几句对话里,她又明白原来她尽力粉饰的尊严在别人眼里也早就烟消云散。
见徐婵不接,对方把钱放进她的包里,想了想叮嘱道:“别让他打你了。”
“不打了。”
徐婵丛头晕目眩里短暂的抽离,耳朵仿佛有些耳鸣,有一万只蝉在她脑子里尖叫。
她望着对方,微微笑起来。
“再也不会打了。”
作者有话说:
*号部分参考《关于依法适用正当防卫制度的指导意见》的通知。
第80章 蝉鸣
“他打我啊,蒋律师。”
玻璃窗内,冯瑶带着手铐不方便,于是稍微低下头,让外面的人看她头顶。她头发花白,有些地方已经不长头发,只剩下柔软的头皮,上面是已经愈合但痕迹明显的伤口。
“一输钱就打,不高兴也打。用板凳,用水壶,有时候用拳头。”
冯瑶语气迟钝得有些麻木,说话断断续续,语序很容易颠倒。
“有时候正在吃着饭,洗着衣服。他进来,一下把我打倒了,抓着头发压到地上。用脚踏,往头上踩,踩得我脸上都是血,晕过去,再醒过来。”
蒋序注视着她,问:“这种行为持续多久了?”
“结婚3年后第一次动手,到现在。”
那就是整整17年。
旁边的何巍一直沉默着记录,此刻终于忍不住停下笔问:“为什么不离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