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很不礼貌,却很现实。
向栩说对敌读《孝经》,贼当自灭,不过是激愤之言。学问再好,也挡不住蛮夷的马蹄。这一点,前朝的博士狄山已经用自己的生命做了证明。
“如果不能,那你们这些学问又是为谁而做?”刘协不紧不慢地又补了一句。“将来留给蛮夷当战利品吗?”
堂上堂下,鸦雀无声。
片刻之后,有人起身,拱手施礼。“臣北地傅巽,昧死敢问陛下,什么样的学问才能抵御外敌,使大汉免受蛮夷马蹄践踏?”
刘协看了过去,见是一年约四旬的高大书生,有西北凛冽之气。
“北地傅氏,可是傅南容族人?”
“正是。”傅巽的胸脯又挺高了一些。
“甚好,你且落座。”刘协伸手轻按,示意傅巽先坐下。
既是傅燮的族人,这是一个好机会,他想好好说一说。
傅燮傅南容,北地灵州人,前汉义阳侯傅介子之后,故太尉刘宽的弟子。他最为人称道的是两件事:一是当朝痛斥司徒崔烈,驳斥其弃凉谬论;一是坚守汉阳,以身殉国。
刘协在灵州时,就听人说过傅燮的事迹,后来还专门调阅过傅燮的档案,对他的成长算是比较了解。
“诸位熟读经史,应该都知道,在先秦之际,北地为义渠之国。以放牧为业,逐水草而居。如今北地已为大汉疆土,六郡之一。傅南容为国捐躯,情怀壮烈,让无数中原君子汗颜。”
“这,就是文化的力量。是华夏的衣冠文明,将北地变成了大汉疆土,将羌戎的后代变成了大汉的烈士。但是诸位不要忘记,秦征服北地的时候,靠的可不是文化,而是武功。卫青重夺河南地,从匈奴人手中夺回北地,靠的也不是经义,而是精骑。以武讨之,以文化之,本就是一体两面,不可分离。”
“如今天时有变,要想阻止草原上的蛮夷如匈奴人一样南下,蹂躏中原,能指望《五经章句》之类的学问吗?不能,只能靠我们手中的武器,以及心中的信念。”
“我相信,你们都有这样的信念,手中却未必有这样的武器。这样的武器从哪儿来?从无数匠师的心血中来。这些为国打造武器的匠师中,有一位是你们认识的,就是河东人裴潜。”
虽然很多人都猜到天子会提及裴潜,但天子将裴潜看作匠师,还是让很多人有些意外。
裴潜会喜欢这样的评价吗?
他们不知道,但他们却不希望自己被人当作匠师。
哪怕这个人是天子。
刘协感受到了这种气氛,随即又轻笑一声。“我看到有很多人听到匠师二字,便有不屑之意,正如大儒之于武夫。当年傅南容为国捐躯,先帝下令追谥,也有类似的聒噪之音。恕我直言,我不是很能理解这种心态。受人保护,不知回报,却报以不屑,这难道就是圣人寄予厚望的士,就这是你们推崇的仁和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