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改良,自然只能在儒家的既定公识的基础上讨论问题。
比如王道。
致王道这个目标是一致的,不能讨论,也不用讨论,区别只在于实现的手段。
有改良派,就有保守派。
儒家虽然早有比道家开明些,能够因时而变,毕竟也有保守的基因,根子里还是复古思想的变种。
出现张昭这种为儒家辩护的保守派,再正常不过。
该来的总会来。
刘协摆摆手,示意孙策不必紧张,有容乃大的明君范十足。
“卿欲在渤海罢度田?”
“是。”
“理由呢?”刘协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既不生气,也不兴奋,完全是一副畅所欲言、各呈己见的从容。
孙策见状,暗自松了一口气,凝神屏气,倾听天子与张昭讨论治道。
他自知学问有限,治民非己所长,只能依赖张昭这样的读书人。数年相处,他对张昭的人品、能力还是信服的。天子许他将来海外封王,他很想带上张昭,付以政事。
天子想留张昭在渤海,他舍不得,却又不敢拒绝。如今张昭与天子意见相左,要在渤海试行德政,甚至要恢复已经推行的度田,他正中下怀。
如果成了,张昭将来辅佐他施政就更有把握。
如果不成,张昭也能得到教训,避免将来再走弯路。
而且受过挫折,张昭的脾气或许会温和些。
总而言之,对他来说,不管张昭成败,他都有利可图。
见天子态度平和,张昭胆气更壮,平复了一下情绪。“臣敢言,度田虽然有效,终究是强夺民财,不义也。以不义求义,可乎?是以度田可救急,不能致王道。若陛下恩准,臣愿在渤海罢免度田之令,兴教化,使民知耻,然后度田地,均贫富。子曰: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
“若是四年之后,渤海发展不如河间呢?”
“臣刚才也说了,愿上书请罪,从此归隐,终生不再言政。”
“不。”刘协摇摇手。“这是治道之争,不应该成为个人义气,更不能让渤海几十万人成为你个人的试验品。”
张昭面色微变,随即又说道:“那天下数千万人,又岂能为陛下的试验品?”
刘协嘴角微挑,脸上的笑容渐渐散去。“朕推行度田,可不是一蹴而就。先河东,再关中,再凉州,今日方至冀州,乃循序渐进之结果。卿之德政可有先例,吴会?”
张昭面色尴尬,红一阵白一阵。
他受孙策信任,施政于吴会,但吴会既没能成为孙策的稳固后方,也与王道没什么关系。如果让吴会人自由发言,骂他的人也许会比夸他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