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也简单,文能教化,武能镇边即可。”刘协竖起一根手指。“归根结底,不过一个仁字。”
周忠眉头轻挑,神色凝重起来。作为儒家门徒,周忠自然重视仁,但仁这个字很常用,含义也很多。不仅儒家重仁,墨家、黄老都重仁,他不清楚天子所说的仁究竟是什么意思。
观天子所行,他对法家的推崇似乎更重于对儒家的推崇。
“敢问陛下,这仁……是夫子所言之仁吗?”
“是,又不止是。”
周忠脸色微变,稍作沉吟后,起身离席,郑重其事的躬身施礼。“臣愚钝,自以为夫子所言之仁无所不包,不知其余。敢请陛下详言。”
刘协打量了周忠片刻,眉头紧皱。
在战场上,周忠的战斗力不值一提。到了朝堂上,一提到圣人、夫子,他又满血复活了。
“卿且安坐。”刘协摆摆手,神情稍冷。“朕无意与卿辩论。朕击败李傕、郭汜,再败鲜卑,也不是凭借圣人之言,而是将士用命,万众一心。”
周忠愕然,抬起头,看着刘协。
他没想到刘协会说得这么直白,一点掩饰也没有,一时竟不知道如何应答。
是严辞驳斥,还是抗言直言,又或者是好言相劝,循循相诱?
“夫子还说,夷狄之有君,不如诸夏之无。”刘协哼了一声,自嘲道:“推而论之,凉州虽有天子,不如无君之山东。既然如此,卿又何必多事,让山东无君之日久一些又何妨。”
周忠额头沁出一层冷汗,随即又凝聚成豆大的汗珠,沿着脸颊滚了下来。
他伏地再拜,头在地上叩得咚咚作响。“陛下,山东百姓闻陛下之大捷,无不翘首以盼,期陛下东征,解民于倒悬,何尝有无君之心?臣昧死,敢请陛下收回此言,免伤百姓思汉之心。”
“是么?”刘协嘿嘿笑了两声。“朕大捷半年有余,何尝收到山东州郡一份贺表。”他抬起手,拍了拍案上的一堆奏疏。“倒是请诏弭兵,召袁绍入朝的奏疏一封接着一封,令人目不睱接。朕倒是想请卿猜一猜,都是什么样的人,会对袁绍如此维护?”
周忠不敢说话了,冷汗出了一层又一层,浸湿了衣衫。
他听出了天子的不满,甚至听出了天子的杀意。
他意识到一个问题。眼前的天子虽然年少,却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幼主,而是手握十万并凉精锐,能让吕布、韩遂之流俯首称臣的雄主。真要惹恼了他,不顾一切的挥师东征,山东州郡必将迎来一场浩劫,大部分刺史、州牧、郡守都难逃一死。
从董卓乱政以来,真正把朝廷还当作朝廷的山东州郡可没几个。
“好了,起来吧。”刘协一声叹息。“卿也是做过豫州牧的人,应该知道垂拱而治这种事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到的。你做不到,朕也做不到。经籍要读,前贤之言要听,但该做的事还得做,不是人手一部《春秋》就能天下大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