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迟早要面对这一切,既然郭图提出来了,就让她提前决定吧。
郭图转身看着刘协,面带微笑。“司马迁因李陵事受刑,发愤著史,《太史公书》多有过激之辞,学者公认。陛下困厄之际,不忘国史,令人钦佩。”
他斜睨了蔡琰一眼。“只是此女先有丧夫之痛,后有亡父之悲,又为乱兵所掠,沉沦数年,心中积忿,不亚于司马迁。陛下命这等不祥之人著史,怕是不妥,还望陛下三思。”
蔡琰脸色煞白,避席再拜。“臣失礼,请告退。”
刘协抬起手,轻轻往下压了压,示意蔡琰稍安勿躁。
“若说受董卓胁迫,何止蔡伯喈一人?朕如此,袁太傅亦如是,朝中公卿概莫能外。”刘协不紧不慢地说道:“朕还清楚地记得,是袁太傅将朕皇兄引下御座,又将朕引上御座。”
郭图的脸颊抽了抽,有点后悔。
一时激愤,话说得重了,反而难以收场。
蔡邕固然有依附董卓的劣迹,其他人也不例外。尤其是袁隗,虽然他已经死了,毕竟还是袁家的长辈,不能不有所避讳。
如今支持袁绍的很多豪侠都是打着为袁隗报仇的名义。如果将袁隗认定为附贼逆臣,大义就没有了,对袁绍的实力无疑是一种削弱。
“蔡琰丧夫是卫仲道体弱福薄,丧父是蔡伯喈交友不慎,于她德行何亏?至于乱兵所掠,受了苦难,亦无损于清德。董卓乱政之际,袁绍自称盟主,拥兵数十万,不敢一战,致使西凉兵为祸关东,如入无人之境,无数妇孺遇难。这是谁之耻辱,你真的不知道吗?”
郭图面红耳赤,哑口无言。
刘协扫了郭图一眼,接着又道:“身有污垢,洗去便是。怕只怕心有污垢,怎么洗都洗不干净。活着令人掩鼻侧目,死了还要遗臭万年。”
郭图心跳加速,血不断地往上涌,额头的青筋跳动。
“遗臭万年”四个字就像是诅咒,让他一阵阵心悸。
如果袁绍不能成功,遗臭万年就是他们唯一的下场。
蔡琰惊讶地看着刘协。
她没想到刘协会有这样的定力。面对郭图的侮辱和挑衅,刘协不急不躁,反击又狠又准,打得郭图节节败退,比当初击杀李傕还要痛快淋漓。
“记好,一字不许落。”刘协看了蔡琰一眼,示意她不要分心。
“唯。”蔡琰如梦初醒,想到刚才自己直勾勾地盯着天子看,不仅失礼,而且失态,不禁羞惭难当。她定了定神,提起笔,握紧了简,笔如游龙。
“你回报袁绍。”刘协提高了声音。“他若能弃恶从善,痛改前非,迎奉朝廷,朕当不计其过,赦免其罪。只是在此之前,他当上书请罪,深自反省,而不是派一个心无朝廷的狂徒来朕面前妄言。”
“你……”郭图大怒。
“放肆!”刘协一声断喝。“来人,将他带下去,送廷尉议罪。”
“唯!”史阿和另一个虎贲侍郎应声而入,将郭图反扭手臂,摁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