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后的最后一晚李拓在桃园饭店宴会厅内慷慨激昂的朗读深深的打动了高洪波。
当他听到李拓口中喊出的那一句“这,就是中国文学的‘涿县宣言’”,高洪波感觉到一股来自灵魂的战栗,那一刻热血不仅充盈了他的身体,更丰盈了他的灵魂。
他随着众人的咆哮,高声发出无意义的呐喊声,在那一刻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喊什么,他只是想发泄。
我们中国文学要走出自己的路!
这是高洪波事后回想给自己总结的台词。
在会场他除了激动和呐喊,也干了点正事,比如他抓拍到了一张李拓站在椅子上奋力高呼的照片。
在那张照片里除了有慷慨激昂的李拓,还有面带微笑的林朝阳。
尽管李拓处在画面的最中心,表情和肢体动作也充满了激情,但他根本无法遮掩林朝阳身为“涿县宣言”的主导者和灵魂人物的光彩。
整张照片动静相宜,一边是慷慨激昂的激情,一边是闲庭信步的自信洗出来后高洪波满意极了。
那天晚上的聚会结束后,高洪波内心的热血仍未退去,回到房间他的手都是颤抖的,他想着自己必须做点什么来。
他想到了自己这几天的经历,觉得自己有必要将这些事都记录下来,并利用自己的笔将这些理念传播出去,让更多的人知道。
打定了主意,他写了一个晚上,到第二天上火车时仍然在写,回到家还在写。
两天时间除了吃饭睡觉和赶路,他的所有时间都投入在了这件事上,文章很快出炉,他拿到编辑部提请领导审核。
文章内容获得了通过,而且还受到了领导的好评,但对于他想把照李拓和林朝阳的那张照片放在刊物上的想法,领导坚决的拒绝了。
虽然心中有些遗憾,但毕竟文章还能发表,高洪波将那张照片珍藏了起来。
他心里想着,若干年后,这张照片必定会成为中国当代文学发展进程的重要见证。
高洪波写《中国文学的震撼发声——记“涿县宣言”的诞生》,注入了自己的全部热情,文章字里行间洋溢着热烈饱满的情感,充满了感染力。
如果说《文化的根》是以其独到的观点、见解来俘获读者的话,那么《中国文学的震撼发声——记“涿县宣言”的诞生》就是以它炙热的情感赢得读者喜爱的,阅读这篇文章,读者的最大感受是有一种参与和见证历史进程的成就感,这样的感觉很难让人抗拒。
这两篇文章发表在同一期刊物上,一个用观点来瓦解读者们的理智,一个用情感来攻陷读者们的情感。
两者相辅相成,达成了一种奇妙的化学反应,助推着“寻根文学”这股热潮走向更加火热的局面,成为1984年开年后最为火热的文化现象。
燕郊的昌平,中国政法大学。
去年毕业后,陶玉墨和查海升都被分到了政法大学的昌平校区,负责校爱国卫生委员会和校刊的工作。
查海升爱好写诗,对于校刊投入了极大的热情,不仅协助团委办起了政法大学的第一份诗刊,还与国内多所大学的学生组织、刊物和诗人建立了联系。
见他热情这么高,陶玉墨不争不抢,把大部分的精力都放在了校爱国卫生委员会的事务上。
开学半个多月,陶玉墨应付了一波学校的校内检查,又应付完了教育部的一波检查,今天她总算有时间摸摸鱼了。
她坐在办公室闲来无事翻起了查海升桌头摆的杂志。
查海升负责校刊,这些杂志都是利用职务之便公款购买的。
《外国文学动态》《外国文学》《诗刊》《国外社会科学》《世界文学》……
“这个小查真是的,净搞一些这么生涩的东西,谁愿意看?”
陶玉墨口中嫌弃,手上却一直在翻着杂志。
她正自顾自的嘟囔着,查海升走进了办公室,他身后还跟着个穿港衫和直筒裤,留着三七分头的青年。
青年戴了一副眼镜,明明是有些文气的长相,可无论打扮还是说话都透着一股故作洒脱豪爽的姿态,略显做作。
他和查海升从进屋就一直在聊天,透过两人的聊天内容,陶玉墨也大概知道了眼镜青年的身份。
胡东是四川人,现在在南充师范学院中文系的学生,和查海升属于笔友,这次来燕京是为了取查海升的一部诗作《亚洲铜》拿到他们的学生刊物上去发表。
这大半年时间,因为负责校刊和诗刊,查海升接触了许多诗歌圈子里的人物,办公室来来往往的人也多了。
对于其中的大部分人,陶玉墨并不感冒,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受了姐姐和姐夫的影响,心目中早已没有了对于作家和诗人的滤镜,看他们这些人的视角也变得很务实。
在陶玉墨看来,这些人中的相当一部分人都有着偏激、敏感又自大的性格特征,很难让人喜欢。
今天来的这位努力让自己透出一股英豪之气,但跟自身的长相与气质实在是不相符,让人感觉很是别扭。
胡冬与查海升开怀的聊了许久,声音洪亮,吵的陶玉墨都没办法安心看书。
她听着胡冬跟查海升的聊天,眉头皱的越来越紧。
在胡冬的嘴里,除了聊诗,最多的话题就是酒和女人,时不时还要钻出来点荤段子。
胡冬毕竟是查海升的客人,陶玉墨即便心中厌恶,也不想跟同学兼同事闹僵,因此她选择了躲清静,看着快到午饭时间了,便起身去了食堂。
让她没想到的是,她刚坐下没几分钟,查海升和胡冬也出现在了食堂,而且就坐在与她相隔一张桌子的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