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座谈会,上课之前老师和学生们一起把桌椅围成了一圈,铺上桌布,各人面前甚至还有铭牌,场地条件虽简陋,但仪式感十足,让人忍不住就想郑重起来。
文学讲习所第五期从四月份开班,到如今已经是近五个月时间了,这段时间里学员们听过很多文学界名流授课,最不济的也是知名大学的讲师。
今天来的两位嘉宾是汪兆迁和林朝阳。
在国内文学界人文社是文学殿堂,汪兆迁作为人文社编辑自带滤镜,但大家对他的关注更多的还是因为他的工作和职务。
而在面对林朝阳时,学员们的眼神就有些不同了。
姜子隆、陈世旭、艾克拜尔……在场不少人跟林朝阳一样都是今年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的获奖者。
其中也不乏一些后世知名的作家,比如写出《长恨歌》的王安仪、写出《芙蓉镇》的古桦、当上文协首领的金莹……
单纯从结果来看,这一届学员班可以说是星光熠熠。
如果单纯以年龄来说,林朝阳甚至比许多学员都要小,但在场的学员们谁也没有办法忽略他身上的光环。
《牧马人》《秋菊打官司》《小鞋子》《高山下的花环》《父母爱情》《赖子的夏天》,林朝阳从事文学创作的时间并不长,产量也不算丰富,但每一部作品都在水准之上,在文学界和读者群体当中引发了极大的影响。
光是这两个月里,讲习所学员们便被关于《父母爱情》《高山下的花环》和《赖子的夏天》等几部作品的各种评论和消息狂轰乱炸。
所以尽管林朝阳的年纪小,尽管有些人曾经和他同台领奖,但没有人敢小觑他的实力。
座谈会由负责第五期学员班教学的唐玉秋老师做了个开场白,然后她便把话题递给了两位嘉宾。
和林朝阳互相谦让了一番,汪兆迁率先开口。
“今天在座的同学们都是发表过作品的作家,有不少还都得过全国性的奖项,在文学创作上的造诣不俗。我是个编辑,今天就从编辑的角度跟大家聊聊写作这件事……”
汪兆迁是人文社的编辑,专业能力毋庸置疑,面对几十双眼睛都注视丝毫不怯场,侃侃而谈近半个小时才结束了话题。
他说完话,唐玉秋总结了一番,又看向林朝阳,“刚才兆迁同志从编辑的角度出发,跟大家分享了一些文学创作和审稿方面的心得,朝阳同志的作品大家应该都不陌生,欢迎朝阳同志给大家讲讲。”
食堂内响起一阵掌声,学员们看着林朝阳,眼神中闪着期待的光芒。
林朝阳清了清嗓子,脸上露出和煦的笑容,“今天能跟这么多同行交流,是个难得的机会。”
“在接到文讲所的邀请时,其实我也没想好要讲什么。刚才兆迁同志从编辑的角度谈了关于创作的一些问题,那我就从作家的角度来谈谈吧。”
“我一直认为我们搞文学创作,首先要弄明白的一点就是文学究竟是什么。书面点的说法是,文学是以语言、文字为媒介的艺术。
但有时候我也在想,文学最初的源起到底是什么呢?
也许可能就是成千上万年前的某一天,我们的两个赤身裸体、手持木枪的先祖正在埋伏猎物,有个人闲极无聊,突然对另一个人说:我给伱讲个故事吧……”
林朝阳的声音沉稳,不疾不徐,有一种让人不自觉沉迷的魅力,文讲所的学员们不知不觉间便沉浸于他的叙述之中。
林朝阳的讲话内容并不故作高深,他以文学的起源为引子,深入浅出的阐述了文学在历史上的各种演化阶段,转而便谈到了文学的用处。
“文学有用无用的问题,其实从古至今一直都被很多人拿来讨论。我先说我的观点,文学是有用的,它的有用恰恰就在于它的无用。我知道这会儿肯定有人心里在骂我故弄玄虚、说废话了……”
林朝阳的语气轻快幽默,周围人顿时发出一阵善意的笑声。
等大家笑完之后,他才开口说道:
“其实我觉得文学的有用就在于它的无用,我想这个道理大家应该不难理解。你说我们人出生在这天地之间,我们有什么用吗?
我想无非是为这天地之间增添了那么一抹生机而已,更多的还是负面的东西,比如发动战争、破坏生态环境……
那么说到文学,它最大的功用是什么呢?人为什么要浪费时间在这种无用的自由活动上呢?
我想最大的原因是我们需要显出自己是不被自然驱使的牲畜,是有尊严的万物之灵。
我们要显出自己的高尚来,要胜过自然,甚至是弥补自然的缺陷,使不完美变成完美。
如此这般,我们这样的才配自称万物之灵。”
林朝阳的语气和表情并不严肃,可在座的学员们却分明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气场,这种气场不来自于林朝阳这个人的外在,而来自于他丰富的内心和他深邃的思想。
虽然大家都是搞创作的,但他刚才所阐述的内容却是在场众人当中绝大多数人从来没有思考过的。
即便是有人思考过,也从来没有思考过如此的深刻和透彻。
文学的存在,使人彰显出身为万物之灵的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