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青衣晶莹剔透，白皙如玉的手指指着光幕的一角，那里，房檐下坐着一个倾国倾城的黄袍少女。

“这丫头还真是调皮。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这般奸诈。”

封墨漆黑的眸中闪过一道情绪：

“这样不好么？”

苏青衣沉默了一下，侧头看封墨，挥手收了光幕，认真道：

“这样当然好，这样，只有她欺负别人的份，别人想欺负她难如登天，这样我也可以放心？对不对。将宝贝教成这个模样，你不就是为了让我放心的与你一道离开华夏大地。”

这下轮到封墨沉默了。

沉默半响之后，苦笑道：

“我也并非是事事都在算计，那太累了……苏苏，能让我费心的，从来只有你一个人。”

他叹了口气，又道：

“不过，我还是得承认，无论是对黑崖还是宝贝的教导，我那么用心也的确是为了让你放心。”

华夏大地上的事情解决的越来越多了，苏青衣这个华夏大地上唯一的神，身上的担子和责任也越来越少，他们即将离开华夏大地的事情就在眼前，所以，有一些事，必须说清楚。

因为，谁也不知道，华夏大地之外的星空是怎样的。

也许会充满危机，那时候，他们能够相信的就彼此了。

他们之间的感情，隔着太多东西……只说封墨体内的那八道意识，便是无可回避的问题。

所以，他们不能谈感情。

不能谈感情，便得谈信任。

谈信任，许多以往没弄明白的事情，就都得弄明白。

苏青衣正襟危坐，认真的看向封墨：

“那么，你可以告诉我，大师兄，二师兄，还有长空，逸尘他们到底是如何知道自己的身份的？他们到底在什么时候知道自己死亡会让你复活的？”

这是苏青衣一直没有问过封墨，但是也一直没有忘记的问题。

也是苏青衣对死而复生的疑惑。

作为华夏大地上唯一的神，他尚且做不到让人死而复生，可封墨却做到了。

而且还是用那么多他在乎的人的性命。

十几年过去，虽然他已经接受这个事实，也没有再觉得痛苦，或是痛恨封墨，但是他始终想不明白，封墨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如你所知，我与玲珑塔塔主戒空是好友，我们都曾有过开天的想法，我因为在天宫之门那里，看了你一眼，便改变了主意。”

封墨是个聪慧无比的大智慧之人，即使在心上人面前说着这样深情的话，也是一副面不改色的模样。

而苏青衣也非常人，他听着脸上也没流露出半分喜悦娇羞忐忑之类的表情，而是非常的淡漠平静。

不得不说，这两个人，是相当奇怪的两个人。

而这天下间，怕是也只有他们彼此才最了解彼此，只有他们才会觉得对方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理所当然。

“继续。”

封墨说到那里顿了一下，苏青衣忍不住催促道。

“我从天宫被你打下来之后，便一直想着要如何再见你一面，但是戒空却一直希望我继续下去，时间一久，我便发现戒空对开天有一种特别的执念。然后，我更发现了玲珑塔的秘密。”

封墨回忆起往事，还有些唏嘘：

“玲珑塔竟然能够隔绝天道……我素来知道神是人类的信仰凝聚而成，而天道，则是神的意志，玲珑塔可以阻隔天道的目光，必然也可以对神产生威胁。一个拥有着能对神产生威胁的神器又极其想要开天……我怀疑他要对你不利。”

“但我那时的猜想，更倾向于他是想将你取而代之，所以，我便开始寻找破解玲珑塔那个异度空间的事情，另一方面，我表现出继续与你作对的样子，也是迷惑他，省的他再去找别人给你制造麻烦……”

苏青衣蹙起眉：

“你这般，岂不是背弃了你与戒空的约定？”

据他所知，封墨应该不是这样的人。

封墨却是笑着摇头：

“他是佛门领袖，我是天院院长，我们两人脾气不同，信仰不同，连走的道都不同，怎会是至交知己？自始至终，我们之间有的不过是利益与利用罢了，他本就是利用我去开天，我不过是不愿被他利用罢了，而且，我是真的不愿与你站在敌对面。”

苏青衣听着，沉默下来。

的确，曾经他也质问过戒空那些被戒空利用的人，何止封墨，还有光明圣坛坛主叶文山。

而在戒空的谋算之下，封墨暴露了，所以封墨被他决绝的杀死了，叶文山也暴露了，所以叶文山也死在他手下，而唯一真正想要开天的戒空，却一直活得好好的，可见，戒空一直是将封墨和叶文山当做棋子的。

如此说来，他们之间还真是相互利用相互欺骗的关系。

“然后呢？”

封墨继续道：“然后我就利用戒空某次打开异度空间的机会，将天梯放了进去。因为天梯与天院本身一样，是一件神器，可以连接不同空间，只是需要一定代价……那便是我魂魄。”

封墨说到这里，垂下眼睑：

“所以，在你在华夏大地上找到我之后，要杀我的时候，我丝毫没有反抗……因为，我早就想着要死在你手里，如此，才能够化身天梯，与天梯融为一体，真正的在异度空间和华夏大地上打开一道通道。”

听到这里，苏青衣的面色微微一变，语气有些不善：

“这么说，你之前心甘情愿的死在我手里，其实也是为我好？”

封墨苦笑，也许别人不信，但事实就是如此。

他最初是想直接杀死戒空，一了百了，可戒空的智谋手段，一点也不下于他，况且戒空手中有玲珑塔，而玲珑塔中的异度空间，也是他一直破解不了的，所以他对戒空下手，除了打草惊蛇之外，没有一点用处。

所以他才一边一直装着想要开天的模样，一边想尽办法破解戒空的玲珑塔。

直到过了许久之后，才想到用天梯和自己的灵魂。

在苏青衣走向人间，找到他之前，他曾经想过，若是真的有一天，苏青衣想要杀死他，他愿意去死，死亡之后，灵魂正好可以依附到天梯之上，正好可以成功的破解戒空的玲珑塔。

因为玲珑塔可以说是华夏大地上唯一可以威胁到苏青衣的存在，所以他要破解玲珑塔，即使用自己的性命。

但是，说实话，其实他并不希望苏青衣或是天院弟子们会需要天梯。

因为当苏青衣或是天院弟子需要天梯的时候，那意味着，戒空已经出手，而且用了玲珑塔。

那意味着，天院和苏青衣的处境，已经到了极其糟糕的地步。

他虽深爱苏青衣，他虽知道天院的弟子们身上都有着自己的神魂。

但是，他从来没想过，为了得到苏青衣而去牺牲别人的什么。

他是封墨，是真正的华夏大地第一人，他性情疏狂，只信仰自己，教出的徒弟，也没一个是迂腐之辈，自己当然也不是。

他更不是一个自私的人。

他若真是一个自私之人，若真执意要开天，完全可以在活着的时候，吸了几个徒弟的神魂，让修为增加，再去开天，怕是并不会费力就做到了。

他的甘心死亡，是真的愿意成全苏青衣想他死的心，另一方面，也是为未来戒空动手做准备。

他真的不希望自己准备的这条后路能用上。

可是，事情真的如他死之前估算的那样。

在他死之后，玲珑塔塔主朝着天院和华夏大地下手了。

大师兄被关进了异度空间，苏青衣和苏长空，归途也阴差阳错的进去了。

然后找到了天梯。

也找到了他用魂魄刻印在天梯之上的记忆。

就是在那异度空间内，大师兄，苏长空，以及归途，在天梯上了解了事情的一切。

但是当时华夏大地的情况还没有到最糟糕的时候，所以，他们一直按兵不动，就算是回到华夏大地上后，也没有告诉别的天院弟子天梯找到的消息，而是沉默的将天梯收起来，当做一切都没发生过一样。

直到后来，戒空在光明圣坛坛主叶文山死之后，主动出手，苏青衣被困在玲珑塔内，戒空还骗他们要用火焰焚烧苏青衣。

这才让大师兄等人，彻底明白，华夏大地上的事情，已经不是他们能解决的了。

所以，他们才会为了苏青衣，为了整个华夏大地，心甘情愿的去死，心甘情愿的让封墨复活。

是的。

这中间所发生的一切，封墨与天院其他弟子，甚至包括圣子和归途在内，他们都是心甘情愿的。

封墨是心甘情愿的去死，用自己的死亡为苏青衣和整个华夏大地铺后路。

而天院弟子们也是心甘情愿的去死，用自己的死亡，救苏青衣和整个华夏大地。

这一切，只能说是封墨太过聪明了。

他竟将他生前死后，数十年会发生的事，要发生的时，将发生的事，都算计的分毫不差。

他从未告诉苏青衣这些。

苏青衣隐隐约约猜到一些，但是了解的并不明确。

直到这一刻，苏青衣才知道，封墨和他的其他神魂们，到底为了他做了什么。

即使他原本是一个无情无爱的神，在这一刻，心也被深深的触动了。

被一个这样的男人爱着。

被一个男人这样爱着。

无论如何都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即使这个男人聪明的近乎可怕是的。

这一切的一切，都表明了，封墨真的是一个相当可怕的人。

可是……

那又如何？

无论他多么优秀，多么聪慧，多么会算计，多么的可怕，他始终是不会伤害他的。

苏青衣早就知道这一点，但这一刻的明悟是最清晰的。

一时之间，他的胸腔里，涌动着各种复杂的让他难以自控的情绪。

他的情绪非常的不稳定，看着封墨的眼神复杂万千。

他有许多话想说，或许是倾诉自己的感情，或许是表达自己的感激，或许是别的。

但到了嘴边，却觉得怎么都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