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见他们，是可以见到的，但是你见到的他们，却也可能不是他们……”

“我当真可以见到他们？”

苏青衣纤眉微蹙，冷若冰霜，精致绝美的小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疑惑：“他们在何处？”

玄衣黑发，俊美如斯的封墨看着他，笑而不语，那双如黑曜石般的眼眸中，闪烁着意味深长的光泽。

他总是如此。

如此的高深莫测，对着自己的弟子是如此，对着苏青衣还是如此。

就好似天下间的一切，都尽在他的掌控之中一般。

这真是一个让人无法保持冷静的男人。

“他们到底在何处？”

苏青衣看着他这般模样，回想着之前看到封墨之后，封墨的一举一动，以及先前封墨所说的话，让他的心中其实已经有了一些猜想，只是，那个猜测太过不可思议所以让他不愿相信。

他的眼眸和神色，无一不彰显着他的心理变化，封墨是一个聪明到近乎要成精的男人，自然能够轻而易举的从苏青衣的神色变化当中，猜出苏青衣的心理变化。

他叹息一声：

“你已经猜到了么？不是么？”

苏青衣眉心紧蹙，天院中与他有些渊源的弟子大量陨落，骤然失去的疼痛尚还没有恢复，他便被封墨这样似是而非的答案惊的不行。

封墨看他如冰雪般雕刻的精致眉目之间带着几分茫然之色，又长叹一声，伸出了洁白的手指，在苏青衣还在不可置信的发呆的时候，莹润如玉的手指便轻柔万分的拂过苏青衣的眉眼，按在他蹙起的眉尖，将他双眉舒展开：

“苏苏，你说他们在哪里呢？”他的声音低沉的有些魅惑，问完这个问题，只是停顿了一下下就道：“当然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了！”

这个苏青衣早已猜出的答案，被封墨说出来，还是让苏青衣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

甚至他的身体都忍不住倒退了几步。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是这样……”

他们是他们，封墨是封墨……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的人，明明只有封墨一个……怎么会有他们呢？

苏青衣的头脑一片混乱。

衣袖下骤然握紧的雪白手指有些颤抖。

封墨见此，看着苏青衣的神色之间露出了几分爱怜之色，有些心疼，也有些无奈：

“你是光明神，本该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你，应该早就察觉不对了，只是你一直不肯相信罢了，此时……此时，已容不得你逃避下去。”

苏青衣紧抿着唇，眼神幽深瑰丽，其中有许许多多的情绪在变换不停。

封墨收回了手，玄黑的衣袖翩飞。

他抬头望天，双手负立，身形挺拔而修长，周身散发着超凡脱俗的气质，开口道：

“俗说说，狡兔三穴……一个狡猾的人，特别是一个为天地所不容，为世人所敬畏害怕的人，又怎会不为自己好好的活着，做一些事情呢？”

“将自己化身人间处处，不过是修为的极致，终归是被找到的……真正想要不被找到，只有一个办法，那便是，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自己在哪里……很多年前，你用九天对付我，让九天气运加身，使得九天得到无数天地灵宝，而对九天影响最大，最深远的，便是那本秘笈。”

“我猜，也许苏苏你都不知道那是怎样的秘笈，那本秘笈，我本并没有刻意的去争抢，只是，九天死在我手中，我焚烧他的尸身时，他的一切都在火中化为灰烬，只有这本秘笈例外，所以，我就得到了这本秘笈。”

“这本秘笈，叫做焚影。”

封墨在说话间，玄黑的衣袖利落无比的在空中一挥，虚空之中，偏凭空出现了许许多多闪着金光的字。

作为光明神，一目十行，自然不在话下。

苏青衣只扫了一眼，便觉得这秘笈玄妙无比。

封墨继续道：

“这本秘笈，其实，就是一本分身术，但却又与别的分身术不同……”说到这里，封墨似乎想起了什么，俊美如斯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奇怪的神色，眼眸微眯，道：

“一般的分身术，炼成的分身，要么是没有神魂的傀儡，要么是与主人意识想通的另一个自己……但焚影术不同，它分裂的是神魂……这不是最特殊的，最特殊的是，焚影术炼成之后，神魂逸散，会成为真正的世间生灵，与任何生灵一般，轮回转世……只有强大的一定地步，才能够彼此知悉对方的存在……”

“最初，我并不知晓这些，我以为自己失败了，但我封墨，一向是连对着天都不服输的人，又怎会在一个小小的秘笈面前低头，于是我尝试了一遍又一遍……在不知不觉中，分裂出了一个又一个的神魂，知道，我尝试第九遍的时候，我发现了子阳……”

那时的他，已经强大到一定地步。

君子阳的出现，让他明白了焚影的神魂分裂的真正意义。

原来……他每一次修炼焚影术，都没有失败。

都成功了。

只是……焚影术太过强大，损失的神魂他一直以为是修炼失败所致，却不知，自己是真的将神魂分裂了出去，而且，成为了世间生灵……在他还尚不知晓的时候，就已经生活在华夏大地上的某一处了。

这样的话，太过骇人听闻。

苏青衣精致绝美的小脸上一片苍白，额上渗出了密密麻麻的汗渍。

他怎么也不相信，事实竟然会是这样的。

“华夏大地上很少有人让我感觉很亲切。”封墨说：

“除非那个人与我有很深的渊源，在捡了子阳之后，我终于意识到了什么，然后我开始收徒……最终终于确定了之前的猜测焚影术，我从未失败过。”

“你是说……”

封墨说到这里，神情与声音都已经非常的复杂了。

沉默了许久的苏青衣，终于蠕动着樱唇开口道：“你是说他们，他们是你分裂出的神魂所成的生灵？”

“不然呢？”

封墨心里的感觉最是复杂，那些神魂虽是由他这个本体分裂出去的，但却早已自成一体，甚至是如世间生灵一样，有生老病死的轮回，有亲生父母，有自己的身份和自己的命运。

他们早已是独立的个体。

封墨也从未将他们看做是自己，或是自己的分身，他甚至以一种微妙的，近乎是看待儿子一般的心态，看待那几个弟子，那几个分裂出去的神魂。

如果可以，他希望，这些人永远只做他们自己，永远的不要知道焚影术的事情……

封墨的反问其实就是强有力的回答。

苏青衣忽然觉得有些疲惫，作为华夏大地上唯一的神，他竟感觉到疲惫？这是非常不可思议的一件事情，然而，却也是事实。

他只觉得心中有一种火焰在焚烧，却又不知这是什么火焰。

他为君子阳，为白逸尘，为苏长空的陨落而悲痛伤心，觉得封墨太过无情太过残忍，为了死而复生的复活不择手段但现在才知道，其实，不管是君子阳还是白逸尘亦或是苏长空，他们其实都是封墨的分身……

他们是因封墨而存在，为封墨而生，封墨死他们还活着已经是奇迹，而如今牺牲自己让封墨复活，又有什么不对？至少在大多数眼中，分身对于本体来说，就是这样的存在和价值。

总而言之，无论是君子阳的事，还是白逸尘的事，还是苏长空的事，其实都是封墨自己与自己的事……

他在意太多，便是逾越。

他与他们，与封墨而言，终究是个外人。

这个道理，才是被世人所接受的道理，冷眼旁观，看封墨自己跟自己折腾，才是他该做的，可他做不到。

真的做不到。

只觉得心里很疼，全身上下，无一处是舒服的。

他觉得痛苦，很痛苦。

“你应该知道的……九天的一切，都是你这位光明神赐予他的，你怎会不知焚影术？苏苏，你仔细想想，你从天宫走向人间，便是为了寻找我，天道是你的意志，即使那时候，你只是一个人类，你没有苏醒属于光明神的记忆，天道也会指引你去找我。”

“而你……先出现在小五身边是为什么？”

“因为小五的体内有我的神魂，他的灵魂里，有我的气息……所以，天道让你出现在他身边……”

“你与小五接触了一段时间，还有逸尘……天道确认他们都不是我，所以，你才会在遇见九天之后，在出诛魔阵的时候，被传送到小八那里，因为小八的体内也有我的神魂，也有我的气息……在我藏身人间的时候，他们的存在，真的迷惑了天道的目光。”

苏青衣咬着下唇，无话可说。

因为封墨说的都是正确的。

以前他没觉醒属于光明神的记忆中，无论是他，还是苏长空，亦或是白逸尘都曾疑惑过苏青衣太过巧合的遇上天院中那么多弟子。

原来，这一切不是巧合，而是必然。

是焚影术之后，天院那几位弟子神魂中遗留的气息所产生的必然。

也是天道为了助他找到真正的封墨，所必须经历的必然。

事实竟然是这样。

那么。

他作为人类时的那一段记忆，到底是天道借助他的身躯，算计了封墨，还是封墨利用焚影术迷惑了天道和他？

那样不知不觉中的博弈，原来从他在天宫时到如今封墨复活，一直都没有停止过。

可他输的这么凄惨。

封墨……才是最后的赢家吧？

封墨是一个聪明的可怕，洞察力让人心惊的男人。

他自然看得出此时苏青衣的震惊，苏青衣的茫然，还有苏青衣这一刻醒悟过来后，那种似乎败无可败的苦涩。

他以为他输了。

事实上看来，他也的确输了。

他与他之间。

从一开始，便是华夏大地最强大最优秀的人类，和华夏大地唯一的神之间的博弈和较量。

从最初苏青衣在天宫杀不掉封墨，到现在苏青衣甘心留在人间，封墨死而复生，这一切一切来看，苏青衣真的是全盘皆输。

但是，封墨却不认为输的是苏青衣。

他是光明神，是华夏大地上唯一的神，更是他心中独一无二的神。

知晓这一切的世人，和苏青衣本身，可能都觉得是苏青衣输了。

然而，封墨这个最理智却又最不理智的局中人，才是真正知道输赢的人。

这场博弈，如同饮水，冷暖自知。

只有封墨自己才知道，桀骜疏狂的他，在最初登上天宫之时，在天宫外，对那双冰冷美丽宛若琉璃，没有一丝情绪的美眸惊鸿一瞥之时，心中刹那间闪过的心疼怜惜与遗憾，才能真正的在他与他之间判出高下来。

其实是他输了。

从最初相见的那一刻起，沦陷了心，便沦陷了整个灵魂。

从天宫被打落那一刻，占领他全部心神的，不是身体上的伤痛，而是一个巨大的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