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话说的,好像我除了这层身份就没值得让人尊敬的地方了?”
“我可没这么说,这是你自己的理解。”
两人斗着嘴,似乎又找回了当年在文研所学习的感觉,那种无忧无虑的、无拘无束的轻松日子。
话题转到文研所同学的身上,两人又不禁唏嘘了起来。
“一晃也快二十年了!”林为民感叹了一句。
黄安仪的眼神中流露出几分怀念,“明明感觉就在眼前的事,可却已经过了那么久。他们,老郭他们……”
提起故人,餐桌上平添了几分伤感。
“算了算了,换个话题吧。你们沪上的房价这几年涨的比燕京还要凶。”林为民说道。
“是啊,已经超过了很多工薪阶层的能力范围了,真不知道以后什么时候能降下来。”
林为民闻言笑了起来,“想什么呢?沪上的房价以后只能越来越贵,降是不可能降的。”
“就算你是‘林半城’,也不能这么盼着房价涨啊?涨的太高了,以后的年轻人们怎么生活?”
“房价又不是我说涨就涨的,一切由市场的供需关系决定。沪上是中国经济发展的前沿,这里经济发展越来越好、人越来越多,房价可不得越来越贵吗?”
林为民说到这里,劝道:“你手里有钱也得给自己买两套,就算不住,也可以当做是投资。”
黄安仪摇摇头,“我现在住的就挺好。”
黄安仪现在仍旧住在父母住的弄堂里,去年她母亲已经去世。
她是个外柔内刚的女子,林为民见她神色坚定,没再聊房子的话题。
两人吃的差不多了,黄安仪瞧着林为民丝毫没有起身结账的意思,忍不住问道:“你就不能有点绅士风度吗?”
林为民笑道:“我都来沪上了,你好意思让我请客吃饭吗?”
黄安仪白了他一眼,“以后你来沪上,不要给我打电话了。”
“你先把今天的饭钱结了,以后是以后的事。”
结完了账,两人从餐厅出来,这里是家沪上本帮菜馆,黄安仪挑的地方,距离她家不远。
“一起走走吧,我送你回家。”林为民提议道。
九月的沪上,气候宜人,两人漫步在淮海中路上,街道两边的梧桐树连接得很紧密,像飘在人头顶的绿色云彩。
若是在白天时,可能会有稀碎的阳光从树叶间遗落下来,可惜现在是晚上,少了几分温暖,多了几分静谧。
黄安仪家就住在淮海中路,这里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她边走路边给林为民介绍着,她对这条街上的所有事物都知之甚详。
“原来这里有家西餐厅叫复兴园,前些年关了。现在这条街上最有名的西餐厅就是红房子了,你应该听过。我小时候经常去那里吃饭。
60年的困难时期,沪上的西餐厅生意特别火爆。从下午四点就有人排队,那时候粮票虽然有限制,但到西餐厅用餐有专门的就餐券,它跟粮票一样,却没有粮票那么紧张。
有些贫困家庭根本没办法用就餐券,反倒是让一些有钱却没有粮票的家庭有了大快朵颐的机会……”
黄安仪说起少年时的经历,脸上露出神采,比平时健谈了很多。
“你们小时候可真幸福。”
林为民可以想象,那些人吃饭的时候一定穿扮得很讲究,头上抹着发蜡,可能还穿了双皮鞋。女的化着鲜艳的晚妆,风度优雅。
放在别的城市可能很难想象,但在五六十年代的沪上,这种场景却是真真切切的生活。
林为民有口无心的一句话,却让黄安仪的话停住了。
她望着街边那些店铺,心中突然意识到,她和林为民原来一直以来都有那么多的不同。
淮海中路668弄很多年前叫思南路口,黄安仪家就在弄堂里,两人都脚步停在弄堂口的街心花园。
“到了。”黄安仪的眼神望着弄堂的方向。
“认识你这么多年,还没到你家里做过客。”林为民说道。
黄安仪的眼神低垂,“也没什么好看的,你住惯了四合院,进去了估计也不会自在。”
林为民笑道:“你这婉拒够生硬的。不请我做客就算了,那你给我指指你们家的位置吧,来了一次,我总得知道你们家具体在哪吧?”
黄安仪看了他一眼,让他靠近自己的位置,两人离得很近,风吹过,她闻到一股淡淡的、令人安心的味道。
她伸出手指,“你看,那个阳台。”
“摆着花的那个阳台吗?”
“不是,是有猫的那个阳台。”
“猫?”
林为民的眼睛扫了一圈,终于发现了阳台上的那只猫。
“你养的?”
“嗯。”
黄安仪喜欢养猫,林为民记得前些年《花城》的主编温能到燕京去组织作家聚会,她和张洁聚在一起聊的最多的就是养猫的话题。
“养只猫也挺好的。”林为民说道。
他又仔细看了看那只猫,问道:“你家这猫,是不是有点胖啊?”
黄安仪看林为民的眼神不善,胖怎么了?又没吃你家大米!
这么多年了,这人说话还是这么讨厌!
收回目光,林为民瞥见黄安仪的眼神。
“你看你,我又不是说你。”
“你说它就是说我。”
“好吧,我道歉!”
道了一个不算诚恳的歉,林为民抬手看了看手表,“都九点多了。”
他朝黄安仪伸出了手,“行了,送到地方了,那我就先走了。以后等去燕京了我再请你吃饭。”
两人握了握手,黄安仪站在弄堂口
他走出几十米远的距离,转头看着弄堂口的黄安仪,朝她笑着摆了摆手,她挥手回应。
时值初秋,夜风凉爽。
在她的视线里,月光下的背影好像穿越了时空,停留在了她的记忆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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