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殷廷谨瞧着跪在地上的人,好半晌竟是忘了说话。
“你倒是……”待他开口,便是轻轻摇了摇头,说道:“你与沅沅可是差着年岁呢。”
“皇上,微臣自幼便与沅沅相识,彼此都深知对方的脾气秉性,”裴世泽有些着急,可是他又不能说皇上说,他与清晨是两情相悦,这岂不是会败坏她的名声。
可是见皇上这般说,他登时又道:“皇上,微臣对沅沅早已心有所属。”
殷廷谨突然看到这份诏书先是一惊,随后又宣了杨步亭过来,仔细问过。才知道裴世泽竟是曾求先皇为他赐婚。
只是殷廷谨也一直当纪清晨是小姑娘,可是这会子才发现,他的小姑娘已到了要说亲事的年纪了。他这还没来得及为纪清晨考虑呢,就有臭小子上门求娶了。
虽然他不是纪清晨的亲爹,可是娘舅、娘舅,亲娘不在了,他这个做舅舅地便该好生照顾她才是。
“你可知朕对沅沅的打算?”殷廷谨低头瞧着他。
裴世泽心中有些惊讶,登时便想到之前的那件事,难道皇上还是想要过继沅沅?
“沅沅的母亲乃是朕同母妹妹,按理她应该被追封为公主,而沅沅身为她的女儿,朕打算以郡主之位赐封她,”殷廷谨低头看着裴世泽,却忽而冷笑了一声,“不过你也知道如今朝堂之上,各个恨不得一头撞死在朕跟前。”
要是真撞死了,殷廷谨倒是佩服他们的血性,可是如今一个个的,竟是联合起来,向他施压。殷廷谨在靖王府的时候,便小心翼翼地过了那么多年。虽然手中掌握着权利,可是却因为礼法和名分而无法大展宏图。
如今他都是天下之主了,却还要受这些群臣的胁迫。先前礼部尚书任元,竟是煽动文武群臣七十余人,说什么朝中有异议着,乃是奸邪之辈,按例当斩。
这简直就是□□裸地威胁,这意思便是只要与他们持反对意见的,都是奸邪应该斩杀。这就是要叫殷廷谨在此事上孤立无援,殷廷谨气得当场便摔了奏章,可是偏偏又无计可施。
自他登基以来,到如今甚至连半年都不到。说他是皇帝,可是哪一件政务不是内阁先商讨批复之后,再呈交与他的。他这个皇帝倒是只需要回个红批便是,还有人竟是恬不知耻地在他跟前表示,这是怕陛下太过辛劳。
这帮人竟是把他当成儿皇帝一般对待,殷廷谨此时按捺不发,也只是因为势单力薄罢了。
此番对于靖王爷的封号之争,他一开口,竟是所有人都反对。这也就是为何,他叫人廷杖了纪延生的原因。他以为最起码纪延生是站在他这边的,可是,没想到他竟也是个迂腐的,竟是跟着内阁那帮子人起哄。
“皇上,有一话微臣当讲不当讲,”此时裴世泽也察觉到了皇上的目的,他并不是反对自己与沅沅的婚事,而是他需要自己站在他这一边。
毕竟如今皇上在朝堂中,相当的孤立无援,便是有两位成年皇子附议,可是皇子们尚且与他一般,手下连个能重用的人都没有,便是附议皇上,也无济于事。而现在,皇上这是要拉拢自己。
想到这里,裴世泽心底反而更加镇定了。
殷廷谨立即道:“你说。”
“所谓如今的礼仪、封号之争,归根结底不过就是内阁想以全朝之力,迫使皇上您低头。先皇在世时,内阁权利日益积重,便是连一向内阁平起平坐的吏部,都被要求听从与内阁。这在之前,可是从未有过的事情。如今圣上登基,力图要改变朝中局面,自然有人坐不住了。”
裴世泽这番话简直是大胆,要是叫郭孝廉那一帮子内阁老臣听到,只怕生撕了他的心都有。可是偏偏他说的每一句话,都说到了殷廷谨的心坎中。
自从殷廷谨登基之后,周围人待他的态度自然是改变,哪个不是恭恭敬敬地。可是这种恭敬中却又透着一股子虚假,他便是想听一句真话,都被那高呼万岁的声音所淹没了。
殷廷谨不是自幼就生活在宫中,不知民间疾苦的皇帝。相反他自幼生在靖王府,看惯了那些脸色和不公平,他如今所有的一切都是他自己一步步走过来的。之前他的每一步都踩在地上,可是现在他觉得自个每一迈出一步,都是踩在云端,脚底下有种说不出的虚无。
而裴世泽的一番话,却又叫他恨不得拍案叫好。
他自是明白郭孝廉那帮人死活要反对自己的用意,无非就是想要逼迫他低头。可是一旦他迁就了一次,那日后这帮人必会步步紧逼。
况且便是从伦理上,殷廷谨都不可能不认亲生父母,而认先皇为父。
便是在靖王府的时候,他最大的心愿,便是有朝一日,将自己亲娘的陵墓迁入父王的陵寝中,与父王合葬。如今他当了皇帝,自然恨不得叫九泉之下的父母,享受这人世间最大的尊容。
殷廷谨满意地看着他,倒是有些掏心置腹了起来,“难得景恒你这般坦诚,你说的对。朕虽贵为皇帝,可是处处受人掣肘,如今更是连生身父母都……”
他微微一摇头,心中又是涌起一阵怒火。
“皇上,微臣以为,如今朝中非议过大,倒不如怀柔为上,稍加安抚为首地几位朝臣,”裴世泽说道。
殷廷谨登时苦笑,说道:“这帮人岂是稍加安抚便能妥协的。”
“皇上请放心,朝中支持圣上的人并非没有,只是碍于首辅的威严,而不敢出声罢了。”
听着这话,殷廷谨倒是笑了一声,他道:“景恒,你起身吧。”
待裴世泽缓缓站起来之后,殷廷谨抬头瞧着他,说道:“朕知你与沅沅自幼相识。若是你,朕自是放心。只是朕想着沅沅能风光大嫁,若是这事不解决,沅沅母亲与她的封号便不得而定。”
他顿了会,又道:“为了沅沅,你能明白朕的意思吗?”
裴世泽心底苦笑,他怎么会不明白。皇上这是要把自己拉到他的这条船上。皇上要想给沅沅封号,那必然是要先确定了先靖王的封号与祭祀礼仪,要不然朝臣不可能跳过这个问题,单单去承认沅沅的。
皇上若是赐封沅沅,那必是以亲舅舅的身份,便与现在朝臣所要求的不一样。毕竟皇上一旦称呼先靖王为皇叔考,那么他对沅沅而言,就只是表舅舅。可是一旦皇上真的赐封了沅沅,那么先靖王的封号也势必是皇考。
先靖王的封号和沅沅的赐封,显然就是鸡生蛋还是蛋生鸡的问题。不可能单独跳过一个问题,而去讨论另外一个。
纪清晨被杨步亭找到的时候,就瞧见她正与三皇子坐在一处,三皇子看起来都比平常乖巧地多了。
杨步亭立即轻声笑道:“纪姑娘,皇上请您过去呢。”
结果他刚说完,倒是殷景然蹭地一下站了起来,纪清晨立即抓着他的手臂,问道:“你这是要做什么?”
“父皇叫我们过去,”殷景然立即说道。
纪清晨哼了一声,提醒道:“杨公公只说舅舅是请我过去,没你的份儿。你在这给我好好地吃点心吧。”
殷景然还要说话,却被她瞪了回来,只得又乖乖坐下。
杨步亭这才领着纪清晨往东暖阁过去,倒是路上的时候,他笑道:“三皇子与姑娘的感情可真是好。”
“那是自然,我们是表姐弟嘛,”纪清晨端庄地微微一笑,却完全忘记了,刚才她是如何又捏殷景然耳朵,又威胁他要跟舅舅告状的。
等她进了东暖阁,便瞧见裴世泽已经不在了,登时心底有些失落。